采完芦花回来渐渐入了深秋,夜里凉,怀瑾扯了布买了棉絮,准备给自己绣件披风,没想到绣什么花,府中其他丫鬟婆子热心得很,梅兰竹菊说了个便,最后陈怀瑾选了牡丹。牡丹雍容华贵,看着喜庆。
“我说四处寻不见人,原来都是到这里躲懒了。”
闻言,众人纷纷回头,转眼就见玉玲皱眉看着大家,纷纷埋着头跑开了。怀瑾见了,也忙收起花样,笑着喊了声玉玲姐,提着裙子也要走。
“先等一下。”玉玲喊道。
怀瑾回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你无事做也就罢了,不要常拉着一帮人陪你讲话,现各庄上来交租,府中人多手杂,要是被人混走了东西可怎么办?”玉玲皱眉不悦道。
她哦了一声,抱着花样准备要走,又被玉玲叫住了。
“还有什么事?”
玉玲看着她手中的花样,“别人都在做事,你在绣花,像什么样子?赶快收了去。”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就放回去。”
正说着,就见叶清时带着一男子一脸笑意地走过来,见了她二人奇怪地看了一眼,转而对身后的人笑道:“周兄里边请。”
那人笑了笑进了书房,叶清时转眼看着玉玲,“你来……”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转而看向陈怀瑾,“进来泡茶。玉玲去让厨房准备些好菜,今儿家里来人。”
玉玲别有深意地看了陈怀瑾一眼,说了声是便走开了。陈怀瑾随着叶清时进屋,放下手中的花样,安静地坐在叶清时身旁泡茶。
她熟练地将茶具清洗干净,将炉子上烧开了的水倒进茶壶中,借着泡茶的功夫,起身往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些话梅端上来,便又从容镇定地将茶水倒进公道杯中,再倒进闻香杯,最后递给客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友人轻轻在桌上叩了两下,看着叶清时笑道:“侯爷这是金屋藏娇了。”
叶清时看了眼正一丝不苟地倒茶的人,笑道:“我这哪儿是什么金屋?”
闻言,怀瑾手上一滞,面上却还是不懂声色地往炉子中加碳。
友人笑了起来,抬起茶杯喝完茶,怀瑾又忙给他添上。
“周兄此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叶清时喝了口茶问道。
周安民,叶清时发小兼同窗,长叶清时五岁,二十三岁便重了进士,深受剩下喜爱,此次请命做西北的粮草押运官。
“十日左右,西北战事急,我得尽快筹集粮草过去。”
说起战事,叶清时不由得皱眉,“当真无人挡得住那李创?”
周安民叹了口气,“关键是得力的武将都派往东北去了,一时间调不过来,这几年西北天灾严重,百姓活不下去便只想着造反。李创会笼络人心,说什么‘李王来了不纳粮’,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些老百姓都信以为真。”
“这种非常时期,这句话确实会蛊惑人心。”叶清时皱眉道,“就没有什么对策?”
“老百姓想着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跟着造反,这样一来什么对策都没用了,毕竟没什么比饿肚子更让人害怕的。”
“能不能从他们内部瓦解?毕竟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从内部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他们已经不是乌合之众了,你想想能喊出‘李王来了不纳粮’这种只戳心窝的口号的,能真的只是几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造反?”
“难不成其中真的有萧何?”
“萧何倒是谈不上,但是想做开国功臣的文人能人多了去了,毕竟是子孙萌荫福及千秋的事。”
闻言,叶清时面上的忧虑渐渐加深,“国难之际,我却只能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实在是……”
“你也不必过分忧虑,”周民安安慰道。“冬季快到了,今年各地的收成都不好,吃不饱穿不暖便扛不了枪,到时举全国之力一举歼灭李创是有可能的。”
“那北方呢?”
“虎牙关易守难攻,圣上派袁思平去了,袁思平你应该听说过,是名悍将,可保北方无忧。”
叶清时闻言点点头,脸上的的忧愁这才减少一些,“西北苦寒,周兄得小心千万。”
周民安笑了笑,“身为人臣,此时不效力,又待何时?”
“好!”叶清时笑道,“小弟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二人同时将茶饮下,放下茶杯,周民安笑道:“你也不必因不能上前线而自责担忧,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做。”
“周兄且说。”
“将士打仗,说到底是为叶家打,如果此时叶氏宗亲不带头捐钱纳粮,反而向民索要,恐伤人心,江陵一带还算富庶,你得出点力啊。”
闻言,叶清时笑了笑,“为国捐躯者大有人在,我又怎会吝啬钱财?若是国都没有了,又哪里有叶清时。此事,你暂且放心,小弟一定竭尽所能。”
“侯爷有大义,不愁国忧不能解。在下敬您!”
二人说着,又拿茶当酒,一饮而尽。
当天夜里,叶清时留周民安用晚饭,二人从国家大事谈到个人抱负,接着又谈起少年时在一起读书时如何如何,最后扯到个人私事上。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周民安看着叶清时,醉眼朦胧道。
“国难不平,无心个人。”叶清时笑道。
周民安摆了摆手,“日子总得过下去,若都是你这么想,谁生孩子来为国效力?”
“我不成家,还能影响我为国效力?”他笑道,“你们这些成了亲的人,最见不得没成亲的。”
“你如此想便不对了,你没听说过吗?人多好种田。”
“人少还好过年呢。”叶清时不以为意地笑道。
“行行行,说不过你。”周民安笑道,“那个姑娘,过来扶你家主子去休息,他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还能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叶清时笑着,举着空杯子喝了一口。
玉玲见人真的醉了,忙上前扶住他,柔声道:“爷,周大爷也要回去歇息了,咋不喝了啊。”
叶清时见了玉玲,不禁皱眉,“没事,我还能喝。”
玉玲:“……”
果真是喝多了,她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明白。
周民安闻言,不禁笑得更深,忙向怀瑾招手,“丫头过来,扶你家主子去休息。”
怀瑾闻言,不禁挑眉,她怎么扶得动叶清时?她拐了拐林潘,“扶人。”
林潘:“……”
他觉得陈怀瑾是个傻子。
林潘上前,沉声道:“爷,周大爷说他要回去了,咱们明儿再找他喝。”
闻言,叶清时觑着眼看着林潘,看了许久才将人认清,哦了一声转而对周民安道:“周兄早些歇息,我让人送你回去。”说着,又转而看向林潘,“林潘,送周大爷回去。”
林潘应了一声,上前扶周民安,临走前周民安笑着朝陈怀瑾招手,怀瑾不明所以地上前,见他笑道:“赶快扶你家主子去休息吧。”
怀瑾:“……”
你们是瞎吗?他一九十来斤(古代是十六两为一斤)大老爷们是她扶得了的?
她转眼看着叶清时,拿着空酒壶一个劲儿地倒酒,玉玲在一旁温声细语地劝着,他都不为所动,还嚷着拿酒来。
这人咋这样?她心想。
她忍着一脸的嫌弃,上前道:“爷,周大爷都回去了,咱们也该歇了。”
叶清时抬眼望着她,亦是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人看清,哦了一声,“那咱们也休息吧。”
陈怀瑾再次:“……”
这人大概是有什么毛病,不然不会这么反常。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玉玲要去扶他,他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没醉,撇开玉玲的手,还说什么他还能走直线。
怀瑾看了很是无语,又不得不上前去扶人,“爷,您走得是最正直的路。”
闻言,叶清时转眼看着她,不禁笑了起来,一脸骄傲道:“为大丈夫,不正直怎么能行?”
“对,咱们君子坦荡荡!”怀瑾附和道。
“嗯,说得好。”
“这是夫子说的。”
“我又没喝醉,自然知道是夫子说的,难不成你个小丫头还能说出这种话?”他笑道。
“夫子说的一定都对吗?”
“夫子就是这世上最正确的。”
“可夫子还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夫子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能这么说女子,再者有那么多巾帼英雄,夫子怎能说出这种话?”
“你看看你,自己不学无术还怪夫子,那个字念汝,说的是子贡到处搬弄是非,孔子很不喜。”
“哦,我知道了。”
“以后可别乱说了啊。”
怀瑾看着这人,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她哪里是真的不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唯汝子与小人难养也”,只是害怕他又要喊着喝酒,说这话分散他的注意力罢了。
深秋的风吹在两个人的身上,陈怀瑾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所幸不是太讨厌。
见她没说话,他不禁低头看着她,问道:“生气了?”
“生什么气?”她奇怪道。
“我说你不学无术。”
“这是实情嘛。”
“真生气了?”
怀瑾“……”
“对,我生气了。”
“我说错话了,别生气。”
怀瑾:“……”
你委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