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民安在江陵停留了十日,筹集了粮草与其他物资,浩浩荡荡地朝西北去了,临行前叶清时去城外给他践行。
周民安见怀瑾随行,别有深意地笑道:“这么隆重?”
“隆重什么?”叶清时笑着从怀瑾手中端过倒好的酒递给他。
周民安笑而不语,接过酒,沉声道:“多谢。”
此次筹集粮草,叶清时拿出了大半家底,又四处游说,号召城中的大户人家积极纳粮。若是没有叶清时,此次纳粮不会这么顺利,也不会征集这么多粮草。
叶清时亦是端着酒,郑重道:“卫国的未来便交给你了,保重千万!”说着抬起酒敬他。
“今日金戈铁马去无畏,他朝马革裹尸还无悔!”
“干!”
“干!”
饮罢,二人将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相视大笑。
周民安翻身上马,看着怀瑾笑道:“妹子,日后我兄弟便交给你了。”
她茫然地看了眼周民安,又茫然地看了眼叶清时。叶清时脸上挂不住,哄骗道:“他喝多了。”
闻言,周民安朗声笑了起来,对叶清时抱拳道:“保重!”
“保重!”
说着,周民安拍了拍马,朝前去了。
此时刚入冬季,天空阴沉沉的,河风迎面吹来,不由得让人想起当年太子丹别荆轲。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在心底暗自呸了一声,不由对周民安喊道:“周兄!”
周民安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扬声问道:“怎么了?”
“等你回来小弟请你喝喜酒!”
闻言,周民安朗声笑了起来,“好!”
怀瑾看着二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叶清时成亲周民安一定是闹洞房闹得最凶的那一个。
……
江陵属于南方,冬季湿冷难耐,怀瑾那件披风绣了一个冬天也没绣好。叶清时嘲笑她,这件披风明年冬天一定能用。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爷的《文选》看了一年也不见得看完了。”
叶清时:“……”
什时候学会顶嘴了?况且《文选》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完的?
“过年你想吃什么?”他放下书,走过来看她绣花。
“有肉就行。”她满不在乎道。
她喜欢吃肉,虽然也不见得能吃多少,但是就是喜欢。
“那就回锅肉?”
怀瑾:“……”
她抬头看着他,郑重其事道:“爷知道吗?其实光是猪肉就有很多种做法。”
叶清时挑眉看着她,“比如呢?”
“煎炸烹煮焖,蒸炖烩溜卤,应有尽有。”
“看不出来,你还颇有研究啊。这样吧,今年的年夜饭就交给你了。”说着,负手笑着离开了。
怀瑾:“……”
她只是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啊!
但叶清时也不听她的,真的将置办年货的事交给她了。但她也不是什么听话的人,而是拟了个单子,让其他人去买,她就在家中坐着,看人打扫屋子。
这下,大家都不悄悄喊她二小姐,而是少奶奶了。这样的话传进王夫人的耳中,她不悦地皱了皱眉,将叶清时喊了去,问他对陈怀瑾到底是什么态度。
“就一小丫头,能是什么态度?”他避重就轻道。
“她无名无分地在家待了这么些年,像什么样子?”王夫人皱眉道,“你若是喜欢便收了,别一直不明不白的,让人说她闲话,耽误了她。”
“年纪太小了,还不到时候。”见母亲这么说,他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过了年就是十七了,还小?”王夫人皱眉道,“你于我也别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若是你不好开口,我帮你去问。”
“别,您这一去,必定将人吓着。”他忙道,“兹事体大,日后再说吧。”
闻言,王夫人忍不住笑道:“收个房还兹事体大?小题大做。别人家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满地爬了,就你纳个妾还如此扭扭捏捏。”
他看着母亲,皱眉道:“不是妾。母亲,我想娶她为妻。”
王夫人闻言不禁皱眉,语气坚决道:“不可能!”
“为何?”
“你堂堂安乐侯娶一个丫鬟为妻?传出去不是让人耻笑吗?”
“她不是丫鬟。”他固执道。
“那是什么?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不过是路边捡的野丫头,我不嫌她晦气就不错了,她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王夫人鄙夷不屑道。
“不是她想变凤凰,母亲,她在我心目中就是凤凰。我需要她……”
“你疯了!”王夫人不由得怒道,“你是觉得我身子不好管不了你了是吗?”
闻言,他只觉得百口莫辩,态度却也坚决,看着母亲一脸笃定道:“我不怕外人耻笑,我想娶她,您就别再为此事操心了。”
“我死了就不为你操心了!”王夫人没好气道。
近些时日,王夫人总是把死挂在嘴边,叶清时对她也是千般听从万般服从,但是婚事一事,他实在难以从命。陈怀瑾身上的镇定与从容,是他如何也做不到的。相比起陈怀瑾他更脆弱,更需要人安慰,而陈怀瑾正是他疗伤的药。从她身上,他看不到苦难,看不到迷茫痛苦,与她在一起,能暂时忘掉所有的忧愁苦恨。因为她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凤凰,只有她才能够理解他的情绪,为他抚平苦痛。
他掀开衣摆,直直地跪在地上,“儿不孝,惹得母亲不开心,婚姻大事理应母亲欢喜。但怀瑾与别人不同,她于儿子而言是不可或缺的。若是不能娶她为妻,儿子一定会抱憾终身。”
王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拍桌痛心疾首道:“孽障孽障!你竟然要为了一个丫鬟忤逆我!”
他皱眉看着母亲,“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为了别人的眼光让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开心颜?怀瑾她知书达礼,是许多世家小姐都不能及的。而且她理解儿子,与儿子极为相称。母亲何苦说这样的话给儿子如此大的罪名?因为浮名与儿子生分?”
王夫人气得将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怒道:“滚!”说着,便捂着嘴猛烈地咳了起来,松开手时只见掌心中满是血。
叶清时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母亲……”
“我要是死了,便是被你气死的!”
他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又是焦虑又是无奈,忙打发人去请大夫。大夫来开了药,他又守着熬好药,端到母亲床前,伺候着她吃药睡下才悄悄关门出来。
他刚转身,就见怀瑾走过来,看着他一脸担忧地问:“太太怎么样了?”
“刚吃完药睡下,放心吧老毛病了,没事。”他沉声道。
她哦了一声,“那我明日再来。”
他嗯了一声,想起今日争吵的内容,又道:“大夫说要静养,有玉玲在身边照顾着便可以了,你不用来了。”
怀瑾不疑有他,哦了一声,“那咱们也回去吧。”
他嗯了一声,同她一起回院子。走到分路的月门,相互叮嘱早些休息,临走时叶清时忍不住叫住她,她回头不解道:“怎么了?”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若是告诉她自己想娶她,定然会将人吓到,便拐着弯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闻言,她不由得皱眉,他是准备赶自己走吗?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打算?”
“就是,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伺候我,你也马上十七了,有没有什么打算……”说着,他渐渐小声了,就算她没爹没娘,这话也轮不到他来说。
“爷准备给我安排相亲?”她笑道,“我相信爷,全凭您做主。”
他是她的主子,自然能做她的主,他也不可能给她胡乱配个人。
闻言,他顿时被噎得不清,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有中意的人?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凝眉想了想,一脸认真道:“林大哥那样的。”
叶清时:“……”
就不能说他这样的?他哪里比林潘差了?
“他不合适。”他断然拒绝。
闻言,这可就难倒了怀瑾,她自负地认为这府中只有林潘配得上自己,难不成要把她指给看门的小厮?或者花匠兴旺,或者厨子小刘?不行不行,她还是不能让他全权做主。
“不不不,就他最合适。”
“你喜欢他?”他皱眉问道。
怀瑾不明就里,坦诚道:“如果是嫁人的话,他确实是最合适的呀。”
其实,这也不怪怀瑾想不到他那儿去,她自认为以她的身份自然只能嫁给和她身份一样的了,难不成还能高攀上哪家公子哥?况且,林潘识文断字,性格也好,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所以她果断选林潘,生怕晚了一步他被人抢去了。
而她这话却说得模棱两可,什么叫“如果嫁人的话,林潘确实是最合适的”?他不合适?
“有一个才是最合适的。”他垮着张脸道。
“谁?”她好奇地问。
“距离你眼睛一尺的那个。”
“一尺……”
她转眼看向别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捏住下颌,逼迫她看向自己,“在这里,看清楚了没?”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猛烈地跳动着,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他看着她,心中有些窝火,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亲,“陈怀瑾,你是傻子吗?”
“不是……”她条件反射道,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这才开始后怕。
“你……”她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疯了?”
叶清时:“……”
他没疯,但要被她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