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因为步翀失踪而忧心忡忡,凝之并未不快,而是向过往商队打听是否知道他的踪迹。 凝之对步翀没什么好印象,认为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但他深知万一步翀有个什么不好的事情,便会成为元夕心中的一根刺,不时地让她疼痛。万幸的是正月末就有了消息,步翀自己回家了,还带回一个六岁的小娘子。 数月来,压在元夕心上的巨石终于被取走。 心情好了,元夕赶紧叫人去买了鱼,准备烤了吃。此时,吃鱼、吃肉、吃虾均为合法,因为去岁末,隔了七年的屠禁又复开了,普天百姓没有不欢喜的,毕竟谁也不想偷偷摸摸地吃肉,提心吊胆地怕被告发。 三月,忽降大雪,宰相苏味道认为是祥瑞,率百官入朝庆贺。 殿中侍御史王求礼上前制止,曰:“三月雪为瑞雪,腊月雷为瑞雷乎?” 苏味道不听。入朝后,唯独王求礼独不称贺,进言曰:“今春和日暖,草木茂盛,而寒雪为灾,岂得诬称祥瑞?所以入贺者都是谄谀之人!” 武则天因此而罢朝。 朝中大事,元夕管不了,可天灾是没有办法的,理应赶紧救治,怎么能去庆贺呢?元夕命部曲出门扫雪,帮家中房屋受损的平民修缮屋顶,又亲自去看了永业田,安抚庄上佃户,忙得马不停蹄。 凝之对此又心疼又骄傲,我妻子比宰相苏味道懂事多了! 到了四月,坊间传出消息,圣人封的四品女官元夕娘子是个善人。对平民的无心之举,让元夕得了个好名声。崔家老夫人知道后很满意,作为清贵士族,最要紧的就是要有好名声。 五月十六,是早已选定成亲的吉日。 这一世,元夕已经历过一次婚礼,但仍感到紧张不安。一夜难眠,天色微明时她才得以小睡片刻。 下午,凝之过来亲迎。他身穿表示品级的深青袍子,内衬白纱里衣,腰间黑带,显得气宇不凡。跟着来的傧相有才子韩休、进士席豫、数名年少才高的崔家郎,以及几名武将,个个年少有为且相貌不俗,可谓是风光体面。 不过,这些对元夕来说纯属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阿蕤居然成了傧相,还当场吟催妆诗一首。此事,元夕是后来知道的,但没想通,这二人怎么会要好?后来认为是阿蕤和自己友情深重,感动得不行。 此刻,元夕按照凝之的官阶,穿深青色的礼服,发间插着花钗,静静坐在室内。听到前院嘈杂了好一阵尚不停歇,她担心道:“流云,你去看看,叫人别下手太重。” 藏云掩口笑道:“柳家娘子定是不敢的,她下月嫁韩家郎君,怕娘子报仇呢!”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田九过来,拉着元夕的手低声道:“多谢娘子能邀妹妹来,若是别人肯定是要嫌弃的!” 元夕嗔怪道:“又说这话,真没意思!那我还邀了你阿娘来帮我,都不带谢的,自己人客套就见外了!” 田王氏听了这话,心里越发高兴,连带王十一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流云去前面探查过后回来汇报:几位傧相长得好,又有才学,被小娘子们盯上了!外面堵得水泄不通,好容易才进来,家里没人敢真打崔七郎君,做做样子罢了。 元夕放下心,坐如针毡地等了不多会,凝之便进来接走元夕。 一路顺畅,没遇到障车等为难之事。到了曾住过的崔家门口,元夕的心却拎了起来。 崔家的地上铺着华美的胡毯,一路过去,不知铺了多少块,极尽奢靡。 来崔家观礼的人很多,有人道:“这就是那位嘉善坊行善的娘子?虽以扇掩面,但可见身姿窈窕,想必是个美人!” 溢美之词谁不爱听?元夕默默在心中点赞:算你有眼光! “听说就是圣人封的那位四品女官,虽家世不显,但多少还是有些才学的吧!” 没错!我也这么看,英雄所见略同! 进门后便是青庐撒帐,却扇后,拜天地高堂。成为万众瞩目焦点的元夕只有一个想法:崔家亲戚真多啊! 忽然,门外有人叫道:“宫中来人了!” 混乱中,凝之和元夕被人领着去前厅听旨。 二人找了个地方才跪下,就被叫到前面。原来是圣人赐下一对玉佩,给凝之夫妻二人,于是崔家所有人都跟着声势浩大地跪拜谢恩。 人多,空气不流通,元夕觉得脑袋直发晕。送走内侍后,崔家继续下一环节——送入洞房;自有请来的人主持合卺、解缨、结发之礼。疲惫之余,元夕对崔家的各种繁复礼仪仍感到惊奇,后想到崔家是大士族,遵循汉族古礼较多;步家原是鲜卑人,婚礼带有鲜卑人的风俗,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深夜,众宾客终于散去。 元夕对凝之说:“幸好今天不是很热,下个月柳五不知该怎么难受了。” 凝之见她一脸疲色,“你还管柳五那么多做什么,自己都快累倒了。”催促藏云帮元夕沐浴更衣。 元夕沐浴完,坐在胡床上等藏云擦干头发,心跳得“嘣嘣”作响。她愁绪满怀:凝之年纪还小,我怎么暗示他以后再圆房呢?明着说?装病?犹豫之际,凝之沐浴完已进来,藏云含笑退出。 若是细看,凝之的强作镇定脸上是带着羞涩的,可惜元夕自己发慌,无暇注意这些。 她开始冒汗。要不,装病?怕是凝之会去把刘燊抓来,还是坦诚些吧。然而话到口边却变成:“凝之,你,你,喝茶吗?” 凝之听话地喝了盏茶。 “凝之,我,你——,呵呵,我觉得你还小,呵呵,对身体不大好!呵呵,你看,我们是不是以后再圆房。”元夕勉强呵呵着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浑身发虚。 凝之长舒一口气,“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事听你的!不过,我要是去了书房,你明天就有大麻烦了!” “我知道!” 二人很有默契地躺到床上,开始还有些尴尬,不多时,抗不过白日的疲惫,在红烛高照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