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远直到除夕当天才回来！
入城的时候，天都黑了，项城城墙绕城一周，点起了大红灯笼，街道上百姓家家户户屋檐下也挂上了小一号的灯笼，在夜色中闪着欢快的光线，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今夜合该举城狂欢。
得益于幽州票号的存银给息，项城居民九成收入增加，再加上明天开始免收田赋丁口杂税等，这一项算下来，一个三口之家一年便多了一两银子的收入。公主才来就藩两个月，已经有百姓在家中给公主按了神位，每日烧香祷告，祈祷这位大圣人公主长命百岁，永镇此地！
王文远罕见地骑了马，在黑夜中的街道上飞驰，哒哒哒地响起一阵马蹄声。
今夜守岁，他要守在蓉儿身边！
穆蓉站在廊下，看宝哥几个在院子里放烟花。
悬挂在廊下的大红灯笼，映着她那张白皙的小脸，顺着动静看过去，正正地撞在王文远的眼中。
“怎么才回来？等你开宴呢！”
穆蓉笑道。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很平常，王文远却心动难耐。那笑脸如花，眼神明明清淡，却似长了勾子，勾的他的心蠢蠢欲动，想要仰天长啸！
王文远慢慢走过庭院，走到穆蓉身边，直到在那双布满满天星斗的余辉中找到自己的身影，才停了下来。
“我回来了！”
王文远柔声说道，就像每一次他归来之后对她所说的那样，浅浅笑着，就连眼睛里都带了笑意，声音语气表情动作，无不写满了见到她的安然与欣喜，无不在说我心悦你，看到你我满心欢喜，你令我感到幸福！
穆蓉的表情很快变了！
先是嘴角的笑容变的更加柔和，接着，眼睛里涌起一层雾气，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这雾气很快散去，露出了这双眼睛的真实面目，悠远，冷峻，深不可测，满布的星光散去，剩余的是无边的黑暗！
王文远忽然伸手挡住她的眼睛，语带伤感地低声恳求：“不要想以前好吗？”
穆蓉没说话，静静地站了一会，忽然叫宝哥：“回来用晚膳了，等会再来玩！”
几个孩子欢呼着丢下手里的烟花，前前后后跑着进屋，服侍的丫鬟小厮呼啦啦地跟着，一时间散了个干净。
穆蓉冷冷清清地说：“没有以前，哪有现在？”
说完，穆蓉转身进屋，把王文远丢在外面。
王文远看着院子里满地的烟花碎屑沉默半晌，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做下的孽，自己收拾吧！
公主府用膳，从来没有严格遵守过食不言寝不语，更何况这是除夕夜宴。
几个小朋友，均哥年纪最小，却显得最沉稳，宝哥是神经大条，只觉得公主姐姐和廖哥哥对他好，尚未意识到公主意味着什么。而张铁和张栓两个，也不过是临行前被张老汉和婆娘千叮咛万嘱咐过一些要听话不要闯祸之类之类的，以孩子心性，玩起来自然就忘了，更何况眼前这位是宝哥口里的大好人，也就放心大胆地像公主姐姐说的那样，不拘礼，想要什么就跟丫鬟小厮说。
有了四个孩子的调剂，气氛也不显得那么冷清了，何况还有一个爱闹的莲姐儿？
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热闹闹用了晚膳，莲姐儿缠着廖长志带她们玩投壶。
穆蓉吩咐谷雨给他们在花厅布置好，她倒不参与，只歪在美人榻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玩。
王文远也没有下场的意思，坐在穆蓉身边，随手剥个蜜桔，递给穆蓉。
穆蓉若无其事地接了，尝了一块，其余的又还给他，笑道：“今年的蜜桔不是很甜，南边少雨吗？”
王文远把剩下的吃了，才说道：“倒没听说雨水少了！”
厅中一阵欢呼，几个孩子竟相拍起手来，莲姐儿兴奋的声音传来：“廖哥哥，你太厉害了！”
两人转头看过去，廖长志佯装得意样正抱拳冲着其余几位示意，口里说着“承让！承让！”
几个孩子眼里全是崇拜之情！
王文远看了一会，忽然笑道：“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位廖兄投壶还挺准的！”
是啊，廖长志天生体弱，为了照顾他的身体，饮食起居方方面都要留意，禁忌单子足有三页，为了把他带到晋州来，提前半年请了两位晋州的厨子，让他适应这边的饮食！总算是能像个正常人了。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今夜了吧？”
穆蓉朝王文远看过去，并不奇怪他能知道这个，廖长志的身份其实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穆蓉不答话，冲着那边的热闹看过去，忽然笑道：“其实冲他下手，对你倒是好处多多，他的身体越健康，你将来要面对的压力越大，怎么好像你没什么想法？”
王文远笑着说：“你在他身边挖了那么多坑，谁跳谁死，我会那么傻吗？蓉儿，你小瞧我了！”
穆蓉轻声说：“我一向不敢小瞧你！”
王文远轻笑着说：“是我冤枉你了！”
他忽然伸手，换掉了穆蓉的茶，重新添了一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太师椅背上一靠，轻声说：“茶凉了就换，你身边那么多伺候的，怎么都不上心？”
穆蓉看了一眼面露委屈的谷雨，又看看不远处盘坐着闭目养神的素心，笑道：“你冤枉她们了！”
她对王文远的态度深深影响着身边的人，只要他在场，一边没有传唤，是没有人敢近前服侍的，就像红莲私下里对立夏说的那样，警醒着公主安危就行。
“下棋吧，干坐着也是无趣！”
穆蓉说道，除夕守夜要过了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王文远没意见，谷雨耳朵尖，忙搬了棋盘来。
穆蓉伸手把白子推给王文远，黑子留给自己。
王文远一看就笑了：“怎么我听说你从来不执黑的，到我这就变了？”
穆蓉看着他，郑重地说：“因为是你，所以，我要全力以赴！”
王文远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开口说道：“好！我会用尽所有手段，不会藏私，也不会放水，让你赢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话里有话，似乎在说棋局，又好像在说其他。
穆蓉微微一笑，执黑先行，“赢了再说！”
对弈是极其安静的活动，投壶是极其闹腾的活动，就在这一静一动之间，花厅里呈现的是一副诡异的画面。交子时，众人纷纷去院子放烟花炮竹，建康十一年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