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王寄秋满面的笑容在进了书房之后便僵在脸上，书房北面的长案，曾经是他独占的地方，现在则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而穆蓉正站在他旁边，用手在摊在案上的纸上点着什么。穆蓉神色颇为轻松，而那男子嘴角则带了笃定的笑意！
王寄秋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没见到廖长志。
两人说的聚精会神，浑然不知他的到来，还是谷雨上前禀报，穆蓉才抬头看他。
“寄秋，坐！”
简单招呼一声，也不介绍那人的身份，穆蓉又低下头去，继续说道：“我不管丁口多还是少，县城最少一个，郡府最少两个，州府最少三个，这是我的底线，其余的你看着安排，丁口多，商业集中地可以多设置几个，现在既然不愁没有人手，那还怕什么？”
谷雨让王寄秋入座，王寄秋轻笑一声，摆摆手，又指指那两人，示意谷雨不用管他。王公子又不是别人，谷雨也就没有客气，给他倒了茶，放在他惯坐的位子上。
王寄秋看看那位子，离他们最远，也就不往那里去，而是袖着手踱步到书架前，似乎在找一本什么书，耳朵却高高耸起，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
那人说道：“公主，如果按照您的要求，那我大顺可是有十三州五十一郡，县镇无算，这可是将近四百余分号啊！人手是没有问题，可是您算过靡费吗？一家分部按照最少的掌柜一人，柜爷三人，伙计跑堂十人，护卫二十来算，工俸银子都要六七十万啊！您不跟小的交底，小的可心里没数啊！”
穆蓉笑道：“你陶六不是出了名的陶大胆吗？怎么几十两银子就能让你心里没底？”
说完，穆蓉扭头叫廖长志：“表兄，好了没有？”
离间传来廖长志的含糊的应答声，王寄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廖长志在离间呢。
过了一时，廖长志从离间转了出来，怀里抱了一个大棋盘出来，一抬头看见王寄秋，忙叫他来帮忙。
陶六已经站起来过去帮忙了，王寄秋晚了一步。
两人合力，把大棋盘放到案几上，盯着棋盘皱着眉头看着。
王寄秋好奇地凑了过去，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个棋盘，不过是像棋盘一样横平竖直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穆蓉指着那图形说道：“这是红莲画的，说是母亲做的，叫做什么表格，说是用来汇总分析各地数据最好用，我曾看过户部曾经用此表汇总过各地税赋，确实比较好，也就让红莲也给我画了一个，你们过来看”
穆蓉招呼三人过去看，指着那表格解释道：“这横排是每个银号的名字，竖排则是郡府，这里的标记也是母亲最开始用的，这便是一，往下的自然就是二到九，最后一个是零。”
王寄秋细细看那表格，明白了每个符号的意思，也就很快懂了。指着京都，安平钱庄那一列的数字，问道：“这个是四百七十六吗？”
穆蓉笑看了他一眼，道：“寄秋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看懂了！”
陶六和廖长志对那符号尚未完全熟悉，不过大体上也明白了此表格的用法。
陶六双目放光，赞道：“都说明玉公主乃是神受其才之人，小的可算见识了，此表可用来做数据汇总分析，真是妙极了！”
穆蓉弯弯嘴角，说道：“这张便是表兄按照陶六你报上来的数据做的各州郡银号分号的存银拆借数据表，加上幽州票号的数据，也就不难看出，大顺五十一个郡所有存银数据一年在两千万上下，拆借数据要少一些，一千六百万上下！”
陶六点头说：“公主算的是没错的，所以小的才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设置那么多的分号，从这数据来看，拆借柜费一般都是三分，全部的引号拆借盈润所得不足五百万，如果光工俸银子就七八十万的话，恐怕最终得利就不多了！”
廖长志说：“公主不是说以后拆借免费吗？那就是说这五百万不仅收不到，那二千万的存银反而要之处四百万之巨的利钱。”
这样算起来，不仅没有盈润，公主府每年还要倒贴最少五百万。
陶六沉默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公主意欲何为。
穆蓉神色自若地对廖长志说：“表兄，你去把另外一张给搬出来！”
陶六忙道：“公主，让小的去吧，小的力气更大！”
王寄秋拦住了他，什么话都不说，径自和廖长志进了里间。陶六回过身来，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是公主的书房，能放在里间的都是机密，能使自己随意能进的吗？
穆蓉却没放在身上，最大的机密在密室呢，里间放着的东西，别人也看不懂。
一时廖长志王寄秋两人合力扳着一个大木板，陶六忙将原来的木板挪到一边，腾出地方来安置新的。
这张表就简单多了，只有六个地名和一个幽州票号，不过这数字却分成两列，一个大些一个小些。
穆蓉指着那两列数字说：“你们看，这个小一些的是幽州票号历年存银的均值，这个大一些的便是二月至今，也就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幽州票号的存银！”
陶六看过去，只见京都那里两列数字分别是一百五十三和三百零七，往下看湖州是七十四和六十八扬州金陵冀州晋州等地也有差别，不过差距很小，想想一年的时间和不足三个月，陶六渐渐想的入了神。
一目了然，就连廖长志都能看明白的东西陶六怎么会不懂呢？王寄秋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记忆过人，思维敏捷，想的更深入一些。
三人有前有后，全都一幅愕然的表情，震惊地看着穆蓉。
穆蓉微微点头，还是说了两句：“陶六，四百多家分号如果仅仅是之前的存银拆解规模，肯定只撑不住这么大的场面。可是你忘了，我们现在不仅不收柜费，反而给利钱，前来存银再也不是商贾世家大族为主，而是数目更为庞大的普通百姓，他们或者存银的金额很小，但是”
陶六激动地说：“但是架不住人多，滴水可成海，单木可成林，公主是要揽天下散资在手！”
穆蓉笑着点头，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王寄秋转身去看第一张表，又回过身来看这张，呼吸急促地问道：“公主，如此一来，这一年的所有存银可能，可能”
陶六瞠目结舌地接道：“可能就是个巨额数字！”
廖长志问道：“有可能达到多少？”
陶六和王寄秋对视一眼，一起看向穆蓉。穆蓉轻轻点头，陶六便斩钉截铁地说：“有可能超过户部一年的税赋！”
廖长志点点头，倒是神色平淡，并无异常。
陶六已经无心去探究廖长志心里在想什么了，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公主，这，这利钱，可是上千万了，公主，小的，这个”
这个那个了半天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穆蓉手指轻轻滑过那表格，眼睛微眯，若有所思地说：“都说滴水可成海，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的见识过，恐怕我们有这个荣幸能开开眼了！”
穆蓉转身对陶六说：“我已经给陛下建议，以低息借银子给户部，用于开采矿产，增开农具工坊，大力推行新式农具，另外以低息向普通民户放贷，用于发展农业，增亩产！幽州票号不是为了那几个盈润银子而设的，你要牢记！还有”
穆蓉神色冷峻地说：“我决意以幽州票号的名义，支援西凉幽州战事，彻底击垮大辽和西奴，荡平边境，这件事我希望仅止我们四人之间，就连陛下都不能知道，诸位明白吗？”
三人神色一泠，陶六忙不迭地点头，王寄秋不用说，不能告诉陛下的事情他知道的还少吗？此事不过更加敏感一些，更加重大一点而已。
廖长志始终没反应，低着头，一只手抚着下巴。穆蓉也没理他，只是笑看着陶六，似笑非笑地问：“如此，你还担心分部过多得不偿失吗？”
陶六佩服地五体投地，再也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激动，跟公主的眼界相比，他们这些人真的就是井底之蛙，从来不知道票号还可以这样开，怪不得公主要摧毁他们了。
今日休沐，王寄秋本来是想找公主下棋的，被此事刺激的也没了兴趣。公主所思所想，已经完全不是他能理解的了。棋艺，不过小道，就算赢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