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那一班还在叫好瞎起哄的公子哥儿均呆了眼,觉罗书怀还待说话,这人过去伏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后者不信的打量着济兰。济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句:“这是江宁府,不是京师。”便未再说什么,临行时他淡漠的看了一眼白少卿,后者露出惊讶又愤愤的表情,看着济兰离去的背影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楚如雨跟着兄长下了塔,她此时的兴奋绝对大于害怕。只是看丫鬟们个个后怕不已,小厮们在咒骂对方瞎了狗眼,雪竹涨红着脸,她怎好意思满脸喜悦的去问东问西的?可又耐不住联想,于是顾不得宝络菱纱关心的问询,草草敷衍着,同时一个劲儿的偷眼去看济兰。当事人的神色到很平常,楚如雨看得多了,换来了兄长打趣的话: “宝络,你省省心好了,我看妹妹一点也没怕,倒是高兴地紧。” 楚如雨大囧,憨笑两声,用充满崇拜的神色道: “哥哥真是好身手啊!!” 济兰轻弹了她的脑门一下,“淘气!”说完他想了想道:“此事不要再论了,母亲那里也不要提。” 众人互相看看都应了,济兰见他们神色不愉,笑道:“好好一个节,莫要被小事耽误了心情,人人都去看前殿的百花,我到是知道一个好去处,与众不同,豆儿,墨儿可有兴趣?” 楚如雨和雪竹互看了下同时都点头。澄心本还想劝主子回去,宝络小声道: “你又不是不知大爷的脾性。何况这么早回去,不怕太太问起?莫要多事了。” 澄心无奈只得咽回了话跟着去了。 北极阁的闹心遭遇很快就揭了过去,少年们忘了不愉快,一路说笑走在人流里。楚如雨看着秋阳里的两位兄长,又动起了小心思:济兰就不说了,是个外柔内刚的主,看他刚才的作为就知道一般人是断不能欺负到他头上的。倒是雪竹很让人意外,起初明明是有些害怕的,后来竟和自已一样,看他现在崇拜的目光,是兄长的力量让他叛逆的血液沸腾了吗?这样才对嘛,再不阳刚起来小心成伪娘了!不过,方才……是传说中的被调戏了?可是,那个……谁调戏谁啊?在这一瞬楚如雨想到的是舍友沈欣然花痴的嘴脸,心里带翅膀的小恶魔跳出来邪恶的笑着。她使劲甩了甩头,端正了神色疾走两步夹在两位美少年的中间,淑女似的轻声问道:“哥哥,快到了吧。” 鸡鸣寺的菊很是有名,赏玩的游人极多,济兰不去凑那个热闹,所领之处是个冷清所在。这里正是鸡鸣寺后山,游人不多,古栈道遗迹尚存,几畦菜地里极茂盛的长着野草杂花,还有几个孩童在放纸鸢。他们走过小径,穿过树丛,顿时眼前一亮,这里有一片草地,紧挨着的就是一个很陡的斜坡,不知是为了美观还是安全坡上还歪歪斜斜扎着一排竹篱笆,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济兰一手拉着楚如雨一手拉着雪竹,带他们往前,直挨着篱笆才道: “莫害怕,哥哥拉着你们呢,看下面。” 楚如雨探身往下看去,山坡上竟是好大一片白菊花,大约是野菊吧,开的都不大,只是连成了片到成了气候。 “真是妙地啊。”雪竹赞道,他看了一会似感慨般的吟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这般美色却无人来赏,太寂寞了些呀。” 楚如雨最受不了这个小哥哥掉书袋发感慨,她忙岔开话题道:“玩了半晌,我都要饿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济兰好笑道:“面还没吃饱吗?这才过了多久怎的又饿了。” 楚如雨道:“都是素的,哪能吃的饱。” 众人都笑了起来,济兰让盘金银线在草地上摆上了所带吃食,也不铺东西径直就坐下了,他提壶自斟了一杯,扬扬手道:“不来么?” 楚如雨拍手笑道:“怎能不来。” 她也不顾自己的新衣,并排和济兰坐在了一处,菱纱见状也嘻嘻哈哈的过去半跪在她家主子旁边,开始倒酒,宝络无奈的对着澄心一笑也过去了。雪竹看了看兄长又看看澄心,后者亦是无奈的一叹,她铺了条帕子,招唿雪竹坐下了。 这碧云天黄花地佳期如梦的,楚如雨适意极了,看看没被沙尘暴袭击过的天,好好唿吸下没有充斥着尾气的空气,多环保绿色的大自然!她开心的喝着酒,一尝之下,觉得味道颇怪,就问:“这是什么酒?” 宝络道:“重阳自是喝菊花酒了。” “怎么和药似地?” “是加了许多药的,”雪竹接话:“这是用甘菊花煎汁,用曲、米酿酒,又加地黄、当归、枸杞诸药酿制的,其实不一定在重阳才喝,平日适当喝这酒,会有治头风、明耳目、去瘘瘅、补肝气、安肠胃、利血之妙呢。” 楚如雨好笑的看着寡言的小哥哥,她已发现但凡提到医药类的话题,他就会开尊口,人也会精神,难得见他如此,楚如雨就势赞道: “二哥知道的真多。真厉害。” 被表扬的少年脸登时红了,他忙喝了一口酒,低了头。 一旁的菱纱笑道:“姑娘你可不知呢,这酒就是二爷自己酿的。” 银线也忙道:“这个我知道,去年过重阳我就见过二爷让小丫鬟们去摘初开的菊花和叶子,说是用来酿酒的。” 楚如雨又一次大赞雪竹,这让小少年的头低的更低了,引得济兰哈哈大笑起来。喝了酒,相佐的就是糕点了,楚如雨一吃就知道是澄心做的,除了细花糕和金钱花糕,还有一种切成菱角状的吃食,半透明甜软适口,对于楚如雨而言这口味太熟悉了,竟和现代吃的凉糕极像,她就问这是什么。 澄心道:“这是九重食饵,是以前学的,想起来就做了点。”又问怎么做的,澄心道:“将米用清水洗净了,浸泡一个时辰,捞出沥干,掺水磨成稀浆,加入水白矾和红板糖拌好了再去蒸,分九次舀入米浆,蒸好了再抹上油就成了。” “澄心姐姐真是好手艺。”楚如雨边赞边吃。她本是北方人,一向喜欢吃面食,这东西极对她的胃口,见她吃的开心,澄心一向冷淡的脸上也有了笑意,谁都希望自己的工作得到认可,澄心也不例外。在她看来这位大小姐自打好了后虽然说话行为有些奇怪,总体来说还对自己的眼,何况她二人难得的能吃到一处,想到这里,她又为楚如雨斟了一杯酒。宝络在旁看着,不由得有些诧异,她可是知道姨娘房里这位大丫鬟的脾性的,难得还有她心甘情愿去伺候的人。 众人说笑吃喝闲聊着,楚如雨随意的问起这重阳的来歷,实是作为现代人的她对这个节日相当陌生的缘故,已有三分酒意的雪竹未加思索道: “曹子衡说过: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大约是魏晋时期有了重阳这个名目?” 济兰道:“那集重阳入帝宫兮,造旬始而观清都呢?” 雪竹点头称是,又道:“哦,我想起来在《西京杂记》里也有三月上巳,九月重阳的话来呢。” 楚如雨听的头大,怕他们再说个不停,以前就有这样的事,虽说这二位都不怎么爱学八股,杂书却看的不少,到底是在论事还是在比谁更博览群书呢?于是她忙打断道: “好哥哥们,我只知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总之就是在这天要登高要聚会嘛。” 济兰笑道:“不错,妹妹背诗背的好!” 雪竹也笑道:“李太白下来是王右臣,王右臣下来就是杜少陵了。” 楚如雨甚窘,很是后悔提及这个话题,见主子没面子了,菱纱便打抱不平道:“大爷二爷欺负姑娘呢!谁说姑娘只会背诗的,爷们上过学堂会作诗又有什么了不起。我家姑娘的画儿画的可漂亮了,上次姑娘画了一张奴婢的像,虽只有几笔却极肖似。两位爷怕也是不会的!” 听菱纱这样说济兰雪竹都很好奇的看着自家妹妹,问是怎么回事。楚如雨的脸立刻从红转青了,那是有一****做刺绣总做不好,菱纱给她示范,朦胧光影里小姑娘认真的脸像水蜜桃似地新鲜可爱,惹得她顺手拿起眉笔在笺上画了张简单的脸部素描。菱纱见了极是喜爱,非要了去,已经再三说了不要说出去,可大嘴巴果然是大嘴巴啊。茹茹心里哀叹着,想着如何应付,却听济兰道: “妹妹大才,愚兄早就知晓,中秋当晚一曲《水调歌头》闻所未闻!非大才不能唱也。画画的好也不足为奇了。” 旧事重提让楚如雨囧了,又听雪竹道:“小妹喜读诗词游记,我看桐荫小筑里的此类书许多都被妹妹拿去看了,大哥,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将你我比下去了呢。” 楚如雨从囧化到了石化,她有些羞恼的道:“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背诗是没趣,此时有好山好水好酒好吃的,两位大才还不快快将诗写来!” 济兰自斟自饮,笑道:“让我们作诗也没什么,只是妹妹有何表示?” 楚如雨咬着手指眼珠乱转,忽然就得了个好主意,于是自负道:“大不了你们作了,我也作,只是别写诗改写词吧,也不限韵,就是赋这重阳节便好了。不过写得若是好了,哥哥可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楚如雨咬着手指眼珠乱转,忽然就得了个好主意,于是自负道:“大不了你们作了,我也作,只是别写诗改写词吧,也不限韵,就是赋这重阳节便好了。不过写得若是好了,哥哥可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两位少年听了都失笑,济兰道: “不可抄用前人。” “不抄不抄。” “若我们觉得妹妹写得不好,如何?” “自罚三杯。” 知道妹妹酒量好,济兰便点了头。此时无笔墨,二人都打起了腹稿,菱纱看楚如雨满不在乎的吃着糕,心里着急,悄声问道: “姑娘行不行啊?” 宝络亦悄声道:“姑娘可是有主意着呢,怕是大爷要输。” 银线道:“我不信,姑娘才读了了几天书?我家大爷逗她玩呢。” 盘金道:“猜也无用,不如押赌。十个黄钱起注。” 菱纱瞪了他一眼:“又来!” 盘金回瞪去:“不敢?我就押我家大爷,二十个子儿。你来不来?” 银线笑道:“可惜带的少了,五十个子儿。” 菱纱还在犹豫,宝络道: “我押一串儿钱,赌我家姑娘!” “姐姐,那可是一个月的月钱……” 见宝络如此豪赌,菱纱有点傻眼,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盘金挑了挑大拇指,银线一个劲儿的摇头,一直沉默的澄心诧异的投过来一眼。 不说宝络等人如何打赌,且说这厢雪竹已做好了诗。他摇头吟诵道:“又逢重九,花开离人游。高风古意赠茱萸,袖底暗香延寿。登临北极眺碧潭,胭井枯泉残垣。南朝旧曲尤唱,寂寞金蕊酒寒。” 是一首《清平乐》,楚如雨点头道:“嗯,好。”其实她也听不懂好不好,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做出诗词再不好也比自己强!她眼波一转,济兰正含笑看着自己,只听他道: “台城旧苑忆烟树,芳草凝绿处。六朝金粉逝沧波,几度重阳怎堪霜满坡。观象台上说旷观,三战定江山。君问犹有冠军侯?踏破祁连我辈竞风流。” 这首《虞美人》做的颇有豪气,上阕怀古,下阙说的是康熙亲征葛尔丹一事,听玄外音自家哥哥似有效仿霍去病之意呢,好志向!楚如雨正待夸奖,只听盘金银线一阵胡乱拍手叫好,而她的两个丫鬟在旁直瞪眼,这又是怎么个光景? “妹妹?”济兰提醒的唤了声,楚如雨转过脸来假意思索着,那厢菱纱紧张的攥起了手。楚如雨起身踱了几步,来到篱笆前,心里默念道:毛爷爷,莫怪小女偷词之过,我也是无奈之举呀。她假模假样的抬头望天低头观花,少顷回身展颜一笑,将一阕《采桑子》朗声念出。 果不其然的见到兄长们大惊的表情,于是忍笑故作谦卑道:“哥哥,妹妹这首阙词如何?”她心里的小恶魔跳出来叫嚣:敢说不好,那就是你们真的没眼光,小心晚上做恶梦! 不远处一个陌生的声音喝彩道:“好词!巾帼不让须眉!”众人具起身向树丛处看去,只见三人分开树桠前后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 琅济兰并不意外,似是猜到般悠然道: “小曹,果然是你。” “你怎知是他?”其中一个少年奇道,听声音正是那个叫好之人,他瘦高的个子,八字眉三角眼,三分无赖七分痞意。叫小曹的是个和琅豆儿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剑眉大眼,唇红齿白,透着一股子英气,看着很有精神,年纪虽小身量却不低。这男孩儿笑嘻嘻的道:“你又不是不知,他是属狗的,鼻子灵着呢,我用着他家的香,他会闻不出来?” “正是,这香整个江宁府也就他家买去了,不是他还有谁?若穙兄多日未见,一向可好?” 若穙摇头道:“不好不好,无好酒畅饮,无美人作伴,丝竹喧闹,名来利往,哪里可以叫好?倒是你,美酒在手,佳人相随,赏花吟诗,悠然自得,我看满山就你最好了!” 济兰听了哈哈大笑,道:“若不嫌弃,就满饮此杯。”若穙也不客气,快走两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好个菊花酒!”忽而他又叹气:“只是不够烈,若把小曹家的那几坛子烧酒带来就好了。” 小曹接话:“在我家还没喝够?” 济兰微笑着转身让楚如雨和雪竹过来,指着又在倒酒的少年道:“这位是孙若穙,是哥哥的好友。”楚如雨和雪竹都施礼:“孙公子。” “莫叫公子,我和你们哥哥同龄,也有过同窗之谊,你们也叫我哥哥好了。”他说着又打量了下楚如雨,“传闻果然是真的,看着着实机灵,文采不俗,真是神仙显灵了?” 见他出言无状,叫小曹的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又向楚如雨施礼道:“孙兄一贯如此,琅姑娘莫怪。”楚如雨见他礼数周全,样貌也好,早就心存好感,碍于古今差异不能对这么个可爱正太上下其手心里遗憾的紧,就摇头一笑。 济兰瞥了妹妹一眼:“我这妹妹是心宽之人,无妨。” 说着他又指着小曹道:“这位是曹颙。虽然年纪小,却最爱跟着我们玩的。雪竹,你是见过曹公子的。” 雪竹点头施礼:“曹公子。”楚如雨乍听曹颙二字只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的,济兰也没说他们的门第出身,却想不出是谁,她福了福道:“曹公子。”对方亦还礼。 楚如雨半低着头装斯文规规矩矩的站好,眼睛却偷偷的看着这几个人的衣着打扮。孙若穙布衣简朴,曹颙内敛端庄,还有另一人则是锦缎奢华,却比他们年长许多,只听济兰此时道:“好久不见了,李兄。” 姓李的公子半天没出声,此时听济兰问自己,也是过了一会儿方涩声道:“的确。你……你可还好?” 济兰道:“读书习武。自是好的。来,豆儿,这位是王国正知州大人的侄公子。李秉章。” 楚如雨飞快的抬眼看了那人一眼行了礼,他是位十七八岁的公子,长相一般,眉眼间有傲气,此刻却是有点难堪的表情,一旁的孙若穙怪声怪气的道: “非要来,来了又是这副德行,还以为是要赔罪的,现在这光景是个啥意思么?”听他这么说,李秉章瞪着孙若穙冷声道:“我们两家的事不容你多说。”说罢又看着济兰道:“那件事……原本就只是父辈酒后戏言,后来再没人提的,我妹妹她从小就抱着那个心思的,没想到府上当了真。妹妹说这事是她自己的意思,请你莫要记恨长辈们。此次来江宁,我也是奉了家父之命为上次的事来道歉的。” 说着他身后的小厮捧上一个紫檀匣子,“这是一点心意,也算补偿。” 济兰看了一眼也没去接,脸上的笑退了下去:“我从未记恨,更未在意过。这东西,你拿走吧。” 李秉章脸上登时不好看了,那小厮捧着匣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已极,李秉章握紧了拳头,最终他故作潇洒的单手打开折扇,一笑道: “随你,总之,话我带到了,日后只希望尊府不要再做纠缠。告辞!”说罢对着曹颙报了个拳竟拂袖而去了。 李秉章的行为让曹颙愕然,更让孙若穙破口大骂起来,济兰脸上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眉梢的冷意和一丝不屑让他看起来和往日大不相同。楚如雨不知所以,但看老哥的态度,琅府其他人的反应,就连温和如雪竹都吊着小脸,明显有奸情啊!怕都是那个李家妹妹惹得祸!再仔细看济兰,她断定不是情伤,而是不在意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妹妹看自己看的入神,济兰洒然一笑。这一笑当真是春风度花开,冰雪消融,让人看着也不由的微笑起来。 孙若穙突然道:“我还真是自作多情,浪费口水!”说完他也不骂了,继续喝起了酒,曹颙无奈的看了眼好友,摇头道:“他怎么是这样的人。”济兰也没说什么,拍拍男孩子的肩,问道:“喝不喝?” “不了,晌午才喝了点儿,头还疼着呢。” “是了,你们怎么来了,没和家人一起?” 曹颙解释道:“本说是全家来鸡鸣的,可父亲身体微恙,也就没这个意思出来了,就让我随叔叔去祠堂祭礼。他,”说着指了指和雪竹旁边正灌酒的孙若穙道:“嫌家里烦就出来。”济兰了然,“那怎么来这里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