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啊…… 老夫人沉吟半晌,道: “那个鳏夫?” 鄢凌波颔首。 若是旁人,老夫人不一定知道名号。可是徐故,在女人的圈子里实在太有名气了。 正是那个鳏夫,天下最有名的鳏夫。 状元及第之时,却毅然决定为亡妻守孝三年。此后也并未再娶。 这件事在命妇圈子里一时传为佳话。算来,已十年有余。 而男人的圈子里,他同样有名。 很少有人像徐故这般,守孝归来十年之久,也没个正经的官职。十年间只是不停做钦差,于各地寻访视察。 听闻,他这个人铁面无私,不近人情,栽他手上的官员不计其数。 像是…皇帝的拐杖。 替皇帝走遍天下山河,替皇帝收拾贪官污吏。 故而市井之上有了“徐铁拐”的戏称。是敬,也是畏。 老夫人遂道: “若是这个人,倒不大好应付。” “出了这么多事,想来他一时也不能理顺。”鄢凌波道,“咱们如常应付就是。案子归案子,我倒想看看他如何查!” “这话没错。”老夫人点头,“只是郑氏一死,我这心也乱了。事情越扯越大,总不得安宁。” 鄢凌波温和笑笑,像是安抚老人家的任性: “再乱的事也有理清的一天。老夫人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老夫人也很听他,神情自放松了半分,又道: “你这孩子总能哄人高兴。只是你为府上忙前忙后,有空也多在意在意自己。上回流泪,可伤着眼睛?” 鄢凌波面色如常,含笑道: “师傅看过了,不碍事的。日后凌波当心些就好,您别担心。” 可他越是如此,老夫人就越发心酸。这孩子,吃过太多苦了! 她轻叹一声: “但愿事情早些结束吧。” 鄢凌波笑笑: “事情才刚刚开始。” ………… 春日的天逐渐热起来,义庄的味道也越发不好闻。 苏敬亭倒是习惯,穿行在尸床之间来去自如。 “此处倒是比大理寺的义庄好闻多了,你们川宁果然人杰地灵。”他笑道,再次带上验尸用的手套。 懒散少年枕着头,仰面躺在一张空尸床上。他翘起腿,足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他微蹙一下眉: “老苏,你给老子快点。真不懂,你为何会喜欢待在这地方。” 对于他的嫌弃,苏敬亭早习以为常,只呵呵两声: “你少给老子说风凉话!不是因为你,我犯得着来这小地方验尸?我同你讲,我们大理寺的尸体虽多,味道不好,但验尸条件不要太好哦!要什么工具有什么工具!哪像此处,借一块通灵玉也能周折好几圈!” 一想到那句“姑奶奶”,他就如吃了黄连一般,浑身不自在。 苏敬亭哼了声,忙转话锋: “你也不想想,我什么身份?我苏家可是……” 眼看他就要滔滔不绝,懒散少年忙举起双手: “得得得!我输了,你别絮絮叨叨!” 苏敬亭白他一眼,又看向郑氏的尸身,直直摇头: “本是为调查懿德公主之死来的,谁知接二连三死了这么些人!蒋盈、常婶子,现在又是郑氏…事情越扯越大,麻烦啊!” 懒散少年无所谓地笑笑: “你只管验你的尸便是,也麻烦不到你头上!你们大理寺不一向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么?” 若非如此,又怎敢放心让苏敬亭来查。 苏敬亭耸肩,转一把手中小刀,一面解剖一面道: “那倒是。左右徐铁拐快到了,到时对公主之死总会有个交代。” 少年晃动的足尖一顿,旋即撇撇嘴: “是他啊…无趣!” 无趣? 苏敬亭反笑起来: “天下可没有哪个官员不怕他的!一旦被他盯上,管你芝麻小官还是官居一品,总能查出些事。说来,我们大理寺这几年蒸蒸日上,许多都是他送的业绩啊!” 少年嗤笑一声: “身在花花名利场,谁都不干净,还怕查不出点事?不过是要不要查,要查谁罢了!” 苏敬亭讪讪: “你这人,嘴太毒。” 他将郑氏的腹部划开一条缝,又笑道: “也不知他此来川宁,轮到谁遭殃?”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哒哒哒…慌乱无章。 懒散少年呵呵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遭殃的人来了。” 说罢,他翻身坐起朝内室去。 苏敬亭回转过头,只见李知府大汗淋漓直冲进来,连官服还不及换下。 “敬亭少爷,敬亭少爷!”他一面摆手,一面咽喉头,“验得怎样了?” 苏敬亭失笑,忽起了尊老之心。李知府也四十好几的人了,这般奔走,着实狼狈。 他正待搀扶,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眼下自己满手血腥,岂不该吓着人了? 他遂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大人亲自看看?” 李知府下意识地探头,呀! 血肉模糊! 他一瞬抬手遮住,又一身冷汗: “这这这……” 苏敬亭笑笑: “李大人别怕,人不过是两脚羊。你吃的那些羊肉,不也是这样来的?” 李知府喉头一呕。 苏敬亭你大爷!老夫怕是再也不想吃羊了! 李知府背着尸体行远些,道: “还是敬亭少爷说罢!” 苏敬亭方道: “我又仔细查了,除了中毒,并无其他死因。身上也没有强迫束缚的痕迹。” 李知府蹙眉: “你上回说,她所中之毒与懿德公主、蒋小姐的一样?可那毒本就是她的,那她是…畏罪自尽?” 李知府捻须,阴云密布的脸上总算见得些笑。 自尽好啊! 自尽就不会牵扯出其他,案子就该了结了。 苏敬亭却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验尸的,只能给出我的验尸结果。” “是是是,”李知府连连点头,“我去查,我去查!” 说罢,又急匆匆地去了。 少年自内室露出半个身子,神情黯了黯。 看来,李知府是想结个糊涂案啊! 苏敬亭转身,猛吓一跳: “站在那里作甚?吓死人!” 他回到撇嘴: “咱们也走吧,我收拾收拾。” 少年点头,又躺回尸床等他。 因想起什么,又道: “对了,今日在府衙门口遇着鄢凌波他们。那个梁宜贞,如今活蹦乱跳了?” “哪那么容易?那是寒毒!”苏敬亭道,“听鄢凌波说,只是暂时压制住余毒,后边慢慢治吧。” 少年鼻息哼了一声: “祸害!没死就行。” ************ 感谢憜落dē兲枾、在乡下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