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伸手攫来一片灰云,抹尽脸上的泪,醒掉一串鼻涕,抬头出神地望着戴明:“你笑什么?”
戴明笑着摇头不张嘴,伸手抠着自己右光脚大拇指与二拇指之间的间隙,看向别墅打开的大门,和从别墅走出的四人。
在灯光下,四人的表情都很怪异,像吃了糖,而糖甜到了腻的程度。
大家聚在一起总是要说话的,至少吴阳这么认为。他走到戴明面前,皱着眉头,脸上轻微的发着怒,张嘴:“刚才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说完,大家耳里响起警车轻微的鸣叫声。在这寂静里有些醒耳。
赵三狠狠掐了自己美丽的大腿一下,沉声张嘴:“先上车,我们离开这里!”
大家出去的路很顺利,因为保安都躺在地上香甜的困觉。在昌十大道上遇到警车时,赵三还愉快的和前去华洲君邸的警察挥手打招呼。
戴明有疑惑,转头问坐在自己左腿上的吴阳,张嘴:“我感觉她变了。你之前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车前夜色很浓,是汽车两眼射出的明亮灯光也射不穿的浓。
没有路灯。
吴阳摇头不说话,面上神情极其严肃的盯着车前的浓黑。他感觉,好似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只有这车灯前、内保有一点光亮。
戴明心里的疑惑更盛了,转头看向仍旧神情怪异的钱二和赵一,最后看向柳一的侧脸,张嘴:“师父,他们咋了?嘴巴长在牙齿外,为啥就是不张开让我看呢?”
柳一转头看着静谧开车的赵三,看了四秒有余,才张嘴:“她觉醒了。”
戴明从来没有想过师父会在这时候说出这句话。
“觉醒?觉醒甚么?npc修士么?”
惊讶之余,戴明确实也见了赵三头顶射出的白线变作了淡绿。这是成为了npc修士的标志之一。
见众人不说话,戴明还是坚持问亲历者吴阳:“阳哥,听说你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车前夜色持续的浓郁,吴阳简直已看不到前面是否有路。他的心情很沉重,沉重到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别墅里只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在恩爱。”
戴明一怔,面上泛出了奇怪的神情,张嘴:“那你们在上面待那么久是在认真观摩?”
这句话说出来他就觉不妥,当事者的父亲和女儿都在这里,这话容易惹人怒——赶紧转移话头:“咳!我是说,除此外,还有什么惊人的真相吗?”
“他们不穿衣服后,竟穿着马赛克之衣。”钱二转头望着窗外浓郁得化不开分毫的黑,阴郁张嘴。
之前还有皓月在空,现在竟只有黑与黑。黑得像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别的存在一般,只剩黑。
赵一脸上的木然作了平静,也望着窗外的黑,终于张了嘴:“不应该如此的。虚假世界的生命不应该穿马赛克之衣,这是器物虚拟世界的生命才穿的东西。”
柳一似乎知道的更多,因为他听到了这个惊人的真相后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或其它不同的表情——仍旧如故的,脸上冒着淡淡的笑意侧头望着静谧开车的赵三美丽的侧脸。
戴明觉得气氛很奇怪,当然真相也很奇怪。他当初确实在器物虚拟世界的流江小学的校长黄宇不穿衣的身上看过马赛克之衣。
但奇怪也得捋出事情的真相啊——戴明这么想着,张嘴问开车的赵三:“美女,你之前不是说你爸病重的吗?他是好了吗?还有,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呢?”
言外之意便是:病重的人怎么去恩爱?
戴明自然也发现了前路不正常的漆黑。
赵一替她去说:“不用再管npc的事情了。我们现在去我以前留下的一个秘密基地——很早以前,我就有受迫害妄想症,在我家乡的老房子下面挖了一个防空洞。”
听到大师兄这么说,戴明简直没有一点理解的感觉,看向柳一持续淡笑的侧颜好奇张嘴:
“我们现在是会受到什么迫害吗?为啥要去防空洞?如果会受到迫害,为啥不待在白云门,又何故要出来?而且,我们的师父就在我眼里笑,以他那么强大的实力,这世上谁能害我们?”
戴明简直感到莫名其妙。
柳一看了美女许久后,忽然觉得要去说完之前和戴明在别墅下没有说完的话。
他回头看戴明,苦笑:“器物虚拟世界里的规则,在虚假世界里呈现。小明,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场间白云门弟子中,只有吴阳没有进去过器物虚拟世界。所以他好奇的看向戴明,看他怎么去说。
戴明被师父这句话问得想到了许多,这许多里,他挑拣了一些去张嘴:“我觉得很奇怪,按理说,牛大凡当初偷走了昌南市亿万有情生命的半克灵魂,昌南市是不可能再有谁去觉醒成为npc修士的。”
关于这点答非所问,赵一张嘴解释:“总有一些天赋异禀的意外。你没发现她听到我们说这许多,都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露出来被你我看到吗?这说明什么?”
“卧槽,你们说话为啥说到最后总要问我?”
众人无语,只有戴明在说:“好吧,我就先回答师父的问题:马赛克之衣嘛、不可能中觉醒嘛,无非就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罢了。再结合师父之前说的三个月后,全世界的所有国家都会攻打华国……原谅我,我想不到更多了,你来说吧,师父!”
戴明说着,用力咬自己的牙齿,神情痛苦的捂住胸口,又用力拍了拍吴阳的屁股,觉的心里好烦躁——虚假世界的压制力好似突然变强了!
柳一未答,瞪眼看前头无尽的黑。
这时,赵三终于张嘴说话:“这个世界是假的。就像我写的小说一样。你们全是虚假世界的对抗者,而现在,我也成为了你们中的一员。”
听到这话,戴明简直惊讶极了,连胸口的剧痛都顾不得去想,惊讶得凑头去看赵三的美脖,张嘴:“你也写小说?我也写小说诶,你写什么小说?”
赵三自认一个优秀的作者,不会随意的去惊讶——因为写小说的作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自己小说的造物主。一个造物主怎能随意的去惊讶?这会让自己的小说写的不好。
所以她听到身后有同道者,也没有惊讶,仍旧淡淡地张嘴:“我写言情小说。”
戴明顿时失去了兴趣,不想说话。
情还需要去言?俗套!
沉默间,汽车来到了另一片漆黑中停下。
赵一抬手看了看右手腕上的银色机械手表,点了点头,张嘴:“到了。”
众人下车看黑,伸手不见双脚的黑。
赵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手电筒,交给自己的右手持着射光。又掏出一支手电筒,交给赵三的右手去持着射光。又掏出一支……
众人手里都拿着手电筒往前走——一条干净、宽阔、平整的黑色柏油马路。
走了十三秒,一堵两米有余的红砖围墙在前,再前,是扇同高的黑色铁门。
铁门有锁,赵一掏出空气插入锁孔打开,众人随之走进。
待所有人进内后,赵一再把锁锁上。
戴明发现院子两侧都有树,左侧是枣树,有五株,俱三米余高;右侧是柚子树,亦有五株,俱五米多高。
脚下是坚硬的灰色石砖,砖上落满了灰尘与树叶。
显然,这里已许久没有人住在其内。
院子里前,是栋一层的红砖瓦房,在漆黑里被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有些恐怖。像一头沉睡的恶魔,好似随时会醒来把众人吃进肚子里去。
果然!
赵一带着大家打开了房门门锁,被瓦房吃进了肚子里去!
戴明提心吊胆的紧抓吴阳的手臂,持着手电筒东射西照,发现屋里只是很普通的乡下常见布局——一张墨绿色八仙桌在客厅最前,两把同色有靠背的木椅安置桌两旁不动;
桌上有突出墙壁的木案,其上安立观世音菩萨的铜像,其前有插置香火的铜制香炉。木案下,贴有一张老子骑牛图。
两边木制墙壁上,还贴了几幅字画——
左侧墙壁最左是周敦颐的《爱莲说》,除却通篇好看的毛笔字外,还配画一朵黑色的莲花。最后落款:这是赵一的莲花。
戴明惊讶:“大师兄原来写得一手好字啊,画也不错,有我三分功力。”
赵一谦虚而笑:“假托我名,花钱找人弄的。曾经为了虚名,也是有些蠢事的。”
吴阳挣脱戴明手,走去《爱莲说》旁去看另一幅画。画上有一只威风凛凛的猴子,它被压在一座像五根手指的山下仰头笑,笑得尖牙都露出来了。
猴子的头上空白处有一个不如何圆的椭圆,圆内有一段黑色铅笔写就的华文正楷字:
“俺老孙就是不服,你再压俺五百年也不服!”
画顶有五个稍大的铅笔字:再压五百年!
钱二凑来点评:“这是一幅好画,最少要有小学五年级的功底才画的出来。”
赵一难得露出笑颜:“这是我五岁的时候画的。”
柳一借着手电筒的光在看猴子旁的另一幅画。
画中是一株梧桐树。树干下端被画上了各种虫子:甲壳虫、蚂蚁、蚊子、铁牛、蛐蛐……
树干中端被画上了各种动物:牛、青蛙、金鱼、麻雀、美女……
树干上端被画上了各种莫名其妙的图形代替了树叶:不规则三角形、规则四边形、又不规则菱形、一根短线、一圈符号、两条相交线、三圈相交圆……
树干左侧空白处有字:如果,生命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那么,我还是希望和美女一起度过。
柳一看到那句话后,眼睛就已瞪得极大,满面笑颜的张嘴夸赞:“这是我看到过的,最美的话之一,仅次于七二徒儿曾经说的那句:我喜欢你的屁股,并不是因为它好吃。”
说着,柳一转头看赵一:“是你写的吗?”
赵一神色奇怪的摇头:“以前这里并没有这幅画。”
他看向静立客厅另一侧墙壁望画的赵三,问:“三儿,我走后有人在这里住过吗?”
赵三正认真的观望眼前一幅画有一只右手的画作。
闻言,她回头望向俱看着自己的众人,想了想,张嘴:“只有二爷爷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赵一低头喃喃:“怪不得了,自小他就比我聪慧,是个心有大志的家伙。”
想到弟弟,就不得不去想父母。想到父母,就不由去想他们都已不再世间。想到他们都已不再世间,就不由想到他们在世间的种种。
想到这种种,赵一无能不去伤感流泪。
众人见他流泪,觉得还是不去打扰得好。俱去看另一墙上有画什么。
除却赵三身前画了一只右手的画外,还有左侧一幅画有一对好看的屁股、右侧一幅复杂的大脑。
戴明意外的发现天花板上还有一幅画,画了一颗红色的心脏。
吴阳也意外的发现脚下的水泥地上也有画——是一幅幅笑脸、哭脸、怖脸、哀脸……各种穷尽人们表情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