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垂白练,夜雪满雕梁,折竹声脆,落红无踪。
这场春雪入夜后竟愈发的热烈,不似仲春,俨俨有深冬之势,大理寺内外通明,炭火,烛火,烈火胡乱挤过窗牗门扉,融作一起附在茫茫雪间,好似一方灿灿莹莹的古时琥珀。
皇帝杨绪景端坐在大堂回廊之下,御林军大统领齐秦海、大理寺卿魏景麟、太子杨绍方侍立左右。
桌上青瓷建盏尚温,曜变天目静静绽开于内壁之上,乳花之下,泛起青色幽光。
本是世间珍品,此刻落在杨绍方眼中却不亚于鬼眼毒火,皇帝积威深重,让他战战兢兢。
皇帝杨绪景回顾旁人,抿茶笑道:“若是没有凄厉哀号,倒也不失为人间美景,朕不曾想到这森森大理寺竟然有此等风光。”
“皆是陛下洪福天恩所赐。”魏景麟小心地施礼笑道。
杨绪景点点头,又问道:“几时了?”
“回陛下,已过戌正,将到亥初。”御林军大统领齐秦海上前应答。
杨绪景看看太子杨绍方,“也就是说,自开审已有小半个时辰了,这帮士子们的骨头倒是硬!”
“父皇,应该是那贼人的骨头硬。”杨绍方赶忙说道。
杨绪景将热茶放回,问道:“太子可知,朕为何分开审问,且审问结果不许张扬?”
长风忽起,携凉雪登太子面堂,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拱手作答说:“儿臣以为,父皇作此安排是为士子着想,因为那盗题的贼人绝不在士子们当中,但这些士子之中的某一位定然与贼人有所勾连。而至于这勾连的缘由……还不知,他或是受贼人胁迫,亦或是受贼人蒙骗。
故而父皇不许招供的士子姓名外泄,实则是在为这位士子留条门路,免去他身败名裂,也省去此人日后含冤而死,显出朝廷爱才之心,不知儿臣所说是否正确?”
杨绪景转头看向灿灿明雪,淡淡说道:“太子还算聪明。”
皇帝不说话,旁人自然不能随意开口说话,他们沉默良久,都看着漫天明雪,满院琥珀,听着东堂惨叫,西房哀号,恍惚间竟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又过了盏茶时分,终于有大汗淋漓的员役自东堂快步而来,先行过礼,杨绪景招招手,那员役附耳上前,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皇帝杨绪景听过之后,吩咐大理寺卿魏景麟,“去吧,让他们停了,犯人已经招供,你再告诉其他士子们,让他们安心调养,朝廷会派郎中为他们治伤,另外每人每家都有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