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兰得了姚姨娘的吩咐,有些迟疑:
“庚帖的事,吕家今儿早晨已经送还了回来。可是媒人的事,恐怕……”
如今这全郡,不,是全天下都在急着办喜事,所以天底下最缺的就是媒人。
郡中的媒人就那几位,如今被人争着去请,恐怕手里积攒的活计都能安排到年底去了。
姚姨娘的意思却是想要满素素这几日就嫁了,想来恐怕难。
“真是废物!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尽管多花些银子去请,还怕请不来!”姚姨娘不耐烦的吩咐道。
彩兰不敢再推脱,哭丧着脸先去了管家那里拿着门牌,在与门房的小伙计看了,这才出府。
她在姚姨娘身边伺候了十多年,如今尚且不能自由的进出府门,出去办事儿还得去央求管家,回来晚了小门房给她开门时候的那脸色难看至极,她也只得忍了。
有时候她难免偷偷羡慕王缨宁身边的红药来,她才来了多久就升做了大丫鬟,自己见了都得行礼。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命啊。
彩兰拎着一袋大钱,出去了整整一日,媒人没请来,倒是挨了不少白眼挖苦。
那些个媒人个个趾高气昂的,不肯帮忙,给银子都不肯帮忙。
媒人做媒除了赚取银钱,也是图个喜吉利气儿。
郡里谁不知道他们满家与王家的婚事是怎么来的?
这种事,让人不齿。
媒人最重口碑脸面,所以也不想接他家的活儿。
彩兰没有办成事儿,挨了姚姨娘好大的一顿骂,躲回下人房里偷偷哭了好几次。
姚姨娘身边别的小丫鬟趁机上前出主意:
“姨娘,前头大小姐的婚事是少夫人从中说和操持的,到了迎亲那日才请了个正儿八经的媒人陪着走一趟过场,您忘了?”
“既然二小姐还是嫁去王家,不妨还让少夫人去做,到最后做的二房满意不满意的,可就不关您的事儿了。”
小丫鬟话音落下,姚姨娘眼光一亮,笑道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机灵的,去!领赏去吧。
“是,多谢主子!”
平时姚姨娘身边都被彩兰霸着,她终于得了机会表现。
又得了赏,自然是心花怒放。
小丫鬟走后,姚姨娘思虑了片刻,越想这心里越喜。
她早就瞄上了满素素这次的嫁妆,原本还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嫁妆掉包。可若是将王缨宁也拉下水来,不仅能将自己摘干净,还能将所有的事都赖在她的头上。
姚姨娘心里有了计较,自然不会亲自去找王缨宁,而是又回了满璋之那里。
哭丧着脸说媒人实在找不到,花银子人不来,实在不成,妾不才就替素素妹妹往王家跑这一趟?
满璋之皱眉半晌,开口:
“不成,你只是妾室,又是寒门出身,身份不够怎能做媒人?既如此,这事儿还是让王氏办吧。”
“我……是,就依着少爷的。”
虽然满璋之按照她心里想的下了决定,但姚姨娘这心里又觉得堵得很。
寒门出身的妾室,她的身份却是如此,可今儿满璋之脱口就说了出来,没有半丝犹疑自己听了是否会觉得难堪。
他以往不是这样的,满璋之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对自己也多有怜悯疼惜,何曾说过一句重话儿。
自从那王缨宁嫁来满家,一切都变了!
都怪她!
姚姨娘狠狠的吸了口气,才把这股子怨愤给压了下去。
“去将少夫人叫来,说我有事儿与她商议。”虽然脸色阴沉,但是提起王缨宁时候的语气倒是有几分敬重。
那是他的正妻,关键的时候,妾室上不得台面,还得她。
可惜现在的她,有些让他琢磨不定。
以前只觉得女子罢了,只要娶进了门,她自己便会扑向前来,小意邀宠。
而自己只需要时不时的给点甜头关注,她们就更加死心塌地。
王缨宁这般冷淡,想来是当初大婚那夜自己让她丢了面子。
她要面子,给她便是。
世间女子都多情善感,他就不信王缨宁是个例外。
自打满璋之被打了板子,趴在榻上养伤期间,王缨宁也来看过了两回。
一回是他正疼的呲牙咧嘴责骂下人,一回是潇相书馆的那些士族纨绔子弟来拿着他的伤嘻嘻哈哈打趣,他敢怒不敢言面如猪肝色……
着实是一次比一次狼狈。
至于她后来就不来了,满璋之心酸的以为是自己在她心中英俊倜傥的形象有些幻灭,她是失望了所以才不肯来了。
满璋之挣扎着起身,对着姚姨娘招了招手:
“过来,给我净面梳头。”
这语气难得的温和,似是以往的他又回来了。
姚姨娘心中一暖,笑着奔向前去,亲手绞了湿帕子敷在他的面颊上轻柔的擦拭。
而后是修剪胡须,为他竖起墨发。
“少爷你清瘦了。”
姚姨娘叹了一声。
满璋之确实瘦了好大一圈,浓眉之下的眼窝愈发的深了,一双原本眼波流转自命风流的眼眸此时充了血丝隐隐含了戾气。
姚姨娘为他披上一件儿暮云灰色的长衫。
“不要这件儿,换那件儿葛巾紫色衫。”满璋之突然开口。
姚姨娘有些惊讶,平日里去潇相书馆,满璋之大多穿这件儿低调的长衫,为了彰显自己儒雅成熟的一面。
今儿却要换上这件儿鲜亮的葛巾紫衫。
这衫子,想来其实更适合满家二郎满规之才是。
但是姚姨娘也不多言,抿唇替他换了。
外头声音似乎是一阵清风吹来微响。
王缨宁缓缓进门,裙角微扬。
她似乎又长高了些。
“你来了。”
满璋之的声音愈发的温和,是这几日都未曾有的温和。
姚姨娘呼吸一窒,突然福至心灵一般,猛地转过头去看向满璋之。
他要净面、理胡须、束发,他要换上显年轻的新衣裳,他收敛戾气满面春风……
原是为着见她!
“愣着做什么?”满璋之转过头来,换上另外一副不耐烦的嘴脸,呵斥道:
“还不去端茶侍奉主母。”
姚姨娘只觉得手脚冰冷,楞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