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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番外一:叶落深秋(1 / 1)

齐楚玉最喜欢季节莫过于秋季了,天高云淡,微风不燥。银杏叶黄了之后,她极爱让下人搬张凳子在树下放着,她喜欢坐在树下做些针线。

只是年纪大了,眼睛越来越不中用,她便不做针线,孙儿放了学后,偶尔来与他说说话。渐渐地,孙儿也长大了,能与她说话的便越来越少了。

这一日,她从睡梦中醒来,问身旁正在绣花的小丫头她睡了多久。

“不久,方才两刻。”小丫头笑道。

“我怎么觉得过了这么久了?”她抬头看着橙黄的树叶淡淡道。

日光从树上的缝隙中落下来,落在她的手上。对于她来说,这日子真的太长了。

她原以为,李罄写休书不过是冲动之举。不曾想,他竟然真的要休了自己。

每年童书颜的生辰祭日,他都记得好好的,不是在童家便是去童书颜的坟上。童家老爷子过世,他披麻戴孝前前后后守了一个多月,比她父亲过世还尽心。

也是,他们之间早就没了夫妻关系,是她觍颜呆在李家不走的。

罢了罢了,大孙子都快娶媳妇儿了,她又纠结这些做什么?

这时,一小丫头走进来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做针线的丫头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扶她,她却摇了摇手,“回来就回来了,日后别给我说了。”

之前她给家中仆人吩咐过,若是李罄回来,都要来通知她。她原本以为自己收敛性子,真心待他,兴许能让他回头,结果却是百般迁也化不开他郎心似铁。而如今大家都是大半截身子都要入黄土的人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晚饭她也以身子不爽没去饭厅,丫鬟端了饭食过来,尽管没什么胃口,但经不起丫鬟劝,也勉强吃了两口。她正喝汤呢,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心下一沉,转而猛地跳起来,忙让丫鬟去开门。

“祖母——”

刚打开门,小孙子便跑进来,扑进她怀中,一脸担心地问:“祖母,您哪儿不舒服?”

小孙子身后,跟着儿子与儿媳,还有大孙子。她往外瞧了瞧,终究没见那人来。她心中一阵难受,但也没表现出来,摸着孙儿的小脑袋瓜,笑得温柔:“看见我的乖孙子就好多了。”

小娃娃开心地在她怀里拱头,笑着对身后的中年女子道:“母亲,我今晚要和祖母睡。”

“你可别闹祖母睡觉。”女子笑道。

“无碍,卓儿在这儿陪我说话也好。”她笑道。

李端皱眉看着母亲,心中有些不忍,却也没说什么,陪母亲坐了一会儿,便与妻子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父亲的书房,他让妻子先回去,说是同父亲说会儿话。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父亲背对着他坐着。昏暗的灯光下,书架上挂着的女子画像若隐若现。

“父亲。”他沉声喊道。

李罄知道他进来了,便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上次大夫说母亲身子不好,孩儿想着北方严寒,能否让母亲回乡过冬?”

“你安排就好,不必来问我。”他的语气仍旧不咸不淡。

见父亲态度如此冷淡,他终是忍不住道:“母亲与您毕竟是童子结发的夫妻,您这么对她合适吗?”

自他知晓人事后,便察觉父母之间的关系不正常。进入仕途后,听了些父母当初的事,尽管为那个惨死的女子惋惜,可到底最心疼的还是自己母亲。

闻言,李罄手上一滞,放下手中的檀木手串,语气沉沉道:“不合适。”

“那您是愿意同母亲回南方了吗?”李端一脸期待地看着父亲。

“不愿意。”他重新拿起手串在手中把玩。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仇怨放不下?更何况当年也不只是母亲的错。”李端不甘地看着父亲,“如果有来生,那位童姑娘只怕都做母亲了。”

来生?李罄听闻此言,只觉得心上一疼。是啊,若是有来生,她定然已经是他人妇了。

“我并不恨你母亲。”李罄想了想沉声道,“我是恨我自己懦弱,是我害死了她,我这种罪人不应该得到幸福。”

“可您惩罚的却是我母亲。”李端想起母亲每日那落寞的神情,只觉得心如刀割。母亲每日都去迎父亲进屋,唯独今日没去,父亲竟然也没有多问一句。这种薄情,近乎一种惩罚。

“其实,你母亲从始至终都是自由身,我没有不让她走。”

“您这是羞辱她!”李端愤恨道。

“这算什么羞辱?”李罄好笑道,“我给了她自由,她随时随地都可以走,嫌休书不好听就和离,我没有要绑着她。”

“您这话不是羞辱又是什么?”李端看着父亲,眼中的怨恨颇深,“您的意思是母亲赖着不走。父亲,枉您在外得了个清流贤士的称号,在家中竟是如此的薄情寡义,母亲到底有什么不可饶恕地方,您这么对她?”

闻言,李罄那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涟漪,原本不想与儿子讨论这些,但到底是忍不住,语气微怒道:“你母亲当年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去问她!不要在此处质问为父!是她逼得人没活路,这会儿谈什么谁羞辱谁?我做的,不及她当年半分!”

第一次见父亲发火,李端顿时被吓懵了,愣愣地看着他。

李罄起身来看着儿子,脸上怒气未消,“你童爷爷就这么一个女儿,生生被你母亲断掉了所有的希望。她当年是割腕自杀,那个刀口,割得比你的嘴都要大。她看着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去,等待着无常来索命的时候,谁能体会她的绝望和无助?而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却无能为力,谁又能来理解我?”

提起当年的事,李罄仍觉得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她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是你母亲不依不饶!是!就是你母亲……”

说到此处,他不禁老泪纵横,究竟是齐楚玉的错,还是饶承文的错,抑或是他的错,他实在是分不清了。他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齐楚玉,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可是,说出来却只觉得更加痛苦。

其实,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

他这一生只犯了这么一个错,却让他痛苦了一生。他觉得自己活够了,不想再活了。

他转眼看着画卷上的人,笑靥如花,年轻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她在梅花树下摘梅花的样子,那般无忧无虑。

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去哪儿了呢?许已经嫁作他人妇了吧?有疼爱她的丈夫,有一双孝顺的儿女。只是,她的幸福与他无关了。其实,仔细想想,他才是她不幸的开端,若是没有自己,她的幸福哪里会到来生去?

思及于此,他只觉得心中大恸,一时忍不住,腥臭的液体倾口而出,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她见她站在那株梅花树下,笑道:“梅花开了几十次都不见你来,我以为你不来了。”

他笑了笑,“颜儿,我来了。”

……

齐楚玉从未想过李罄会死在自己前面,她总觉得李罄会看着自己死,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结果,到头来是她一直冷眼旁观,冷眼看着他入殓、出殡,她也想过哭,可怎么都哭不出来。

他生前写好了遗嘱,不回清平安葬,就葬在童书颜的墓旁。童书颜是未出嫁的姑娘不能进祖坟,他也不进祖坟,做不到生同衾,死倒是同穴。

他还在遗嘱中说,要将他床头的那盏琉璃灯也带进坟墓里,齐楚玉把琉璃灯放进去的时候,不禁笑了笑。

她知道,这是他和童书颜的定情信物。只是这辈子的信物,到下辈子还有用吗?

儿子李端起初不答应将父亲葬在京中。但齐楚玉却说,遂了你父亲的愿吧,得个安宁。

随他吧,都随他吧。他死都死了,又何必还在意这些?惹得他九泉之下都不安心。

在李端看来,母亲这是爱父亲爱到了深处,才会糊涂到这般地步。但齐楚玉想的却是,生前都这么不愿见她,死后便也别挨着了,省得他见了心烦,她也不用受冷眼。

但真实的情况却是她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洒脱,自李罄死后,她终日都在想他。行走坐卧,竟然比他生前还想得多。在院中晒太阳的时候,她会想起他们刚成亲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他可温柔了,常常握住她的手说,幸好遇见你了,不然这个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记得他们也是在秋日成亲的,因为忙婚事,他不小心受了风寒,夜间咳嗽不停。他害怕吵醒她,便悄悄躲出去咳。

那一年除夕,他握着她的手看烟火,笑着说,身边有人陪着真好。

想起这些,她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转而却又觉得酸涩难当,为何到现在她才发现他的好?本来是最清楚他的为人,也清楚他那般执着于功名,是怕对不起他母亲和妹妹啊,明明这些她都知道,为何还会受人蛊惑做出那般事来?

她本应该大度一些,感谢童书颜一家对他的照顾,将童书颜当成自己的小妹妹,那样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这样想着,对饶承文又生出许多恨来!是他毁了自己这一生的幸福。可憎恨又有什么用呢?

她看着银杏树间落下的阳光,想起当年他正是踩着一地的银杏树叶,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娶她的。她伸手接住这已经老透了的秋光,眼泪倏忽落了下来,哪里又回得去?

她放下手,却见廊下走来一人,他身穿红袍,笑着对她道:“楚玉,我来接你归家。”

“夫君……”她慢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夫君……”

脚下没注意,踩着了拐杖,被重重地绊倒在地。她的眼睛大大地瞪着,眼泪毫无意识地落了下来。秋风拂过,吹落一树的银杏叶,她的夫君来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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