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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三者插足(1 / 1)

陌少指尖在她眉侧探准了位置,忽的运力一捻——

深衣慌忙拿手去挡:“不要!”

然而已经晚了。陌少二指挑起一片透明皮膜,毫不留情地撕了下来。嗤啦啦的黏连分裂之声,伴着深衣的惨兮兮的疼叫,原本局促的五官霎时间舒展开来。

好似蒙尘宝珠刹那间绽放光华,一张精灵般的小脸怯怯呈现在陌少面前。眉儿淡如远山,大眼中似乎满蕴着一汪春水,闪着无辜神情。谈不上美艳,却令人一见难忘。

陌少目光从她脸上逡巡而过,波澜不惊,似是毫不意外她的真容。

“还有什么想说的?”

交代遗言?

奶奶个熊掌鸡大腿,你不会真要杀我吧?

深衣把他看了又看,愈看愈是心寒,慌的扑过去,握着他的双臂质问道:

“我方才好歹救下你一命,你难道要恩将仇报?”

“哦?你什么时候救我了?”

看来已是到了猫戏老鼠的境地。陌少抽出双手,身子懒洋洋向后靠去,饶有兴味地问。

深衣好心提醒道:“那人第一剑,倘不是我出手及时,你岂不是被搠了个透心凉?”

“呵。”陌少哂笑一声,“自作多情。来这儿的人,除了前面院子的,谁会想让我死呢?他那一剑,不过是试探我的底细。若是真想要我性命,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救得了?”

深衣默然。细细想来,确实是他说的道理。

他既然住在一刹海,有谁比他更了解这里?——起码寻刀人会这么想。

忽然觉得自己好生可笑。自以为聪明地来试探他,逞英雄保护他,殊不知在他看来,她就是个上蹿下跳的白痴猴子。

“倒是你——”

深衣只觉脖颈一凉。

陌少倏然倾身,反握匕首横在她喉前。

“方才那人剑剑只刺你四肢,和你什么关系?”

深衣脑子里“嗡”的一声,暴叫:“我不认识他!他爱刺哪儿刺哪儿,我怎么管得着!”

娘的,天晓得那货发什么疯?这难道也成了她的一条罪状不成?

陌少目色一冷,“不说也无妨,都是一个死。送信那次算你运气。让你多活了这么多日,够了。”

深衣虽不知他话中何意,却听他字字短促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是真要下杀手了!

“救命啊!”

爹!娘!大哥二姐三哥四哥!莫七伯张子山南向晚无论谁!

快来个人救救她!

可这个破地方,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

她拼命折向后方,可内力被禁锢,陌少既然决意杀她,她又如何逃得脱!

早知如此,还不如被那蒙面人砍断一条胳膊!

她又为何要猫哭耗子多管闲事?若不然现在已经在靖国府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去了!

古往今来,大约她是头一个婚前探夫失败反被夫杀的傻瓜了吧?

“你不得好死!……”

终于尝到了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的滋味。

颈上细薄肌肤一触而开,深衣已经不觉得疼了……

绲囊簧

酒液四溅,酒香四溢!直令人恍惚看到三春桃花粉霞堆栈,灼灼夭夭映红半片天空。

陌少挥匕挡开了一个酒坛,陶壁竟都碎作齑粉,雪霰般打到桌上椅上,扑扑作响。

飞溅酒液落到深衣颈上伤口,烧得她泪水直流。趁着这一刹的混乱,她翻身落地就要逃走。

陌少右袖中飞出一道银光,毫不犹豫地刺向深衣心脏。深衣无力闪避,睁眼等死时又一个酒坛飞到她身前,和那银光猛然相撞化作粉碎。

“臭小子!再……再费老子一坛酒,老子跟你……没完!”

人未至语先闻,苍老有力的声音震得深衣耳膜嗡嗡作响,眼前一花,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拎着一串葡萄般的酒坛子踉踉跄跄站在了自己和陌少之间。

这老者身材高大,石青色的粗布衣衫洗得发白,一双眼醉意朦胧,脸上俱是桃花般的酡色。

他歪歪斜斜晃了两步,像是醉得不轻,险些跌倒。深衣虽然没什么力气,仍然伸出手去扶住。

这人,应该就是那老酒鬼了?

老酒鬼一只大手拎起深衣软趴趴的小身子丢在自己身后,“这个小东西……不许杀!”

深衣一听到老酒鬼说的“小东西”三个字,忽而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宠爱,就像这个老酒鬼本来就是她的亲人一样。死里逃生好似一场梦,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她抹了把脖子上的血,死死揪着老酒鬼的衣服,紧靠在他身侧。

老酒鬼感觉到她的恐惧,背过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哼哼道:“别怕……有……有老头子在,他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老酒鬼,不要坏了我的规矩。”

老酒鬼醉醺醺大笑:“这小东西多……多可爱,不如养……养在这里给你做媳妇儿!”

深衣“轰”的头大了。

小的要杀她,好不容易盼来了个老的她以为是救星,结果又要把她配给小的……

都是疯子……

只见陌少闻言脸色骤沉,袍袖一挥一大把末子兜头盖脑地撒向了老酒鬼,呛得老酒鬼连连打喷嚏,深衣脸上嘴上也沾了些,酸苦难闻得紧,她辨得出其中有醒酒汤里枳木具子的味儿,

陌少双手合袖搭在膝上,冷冰冰地看着老酒鬼抹干净了脸,道:“清醒些了?”

老酒鬼怒气冲冲挥拳上前,忘了深衣还扒在他身上,带得深衣一个趔趄,只得又停了下来,拎小猫一样把她拎住。

“你小子倒长进了!”

“她非死不可。”

“老子非救不可。”

一老一少针锋相对,眈眈相向,两边气焰皆是腾腾嚣张。深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暗中给老酒鬼鼓劲加油。

两害相权取其轻哪。

只是自己和老酒鬼萍水相逢,也不知他为何一定要救自己……管呢,不管黑猫白猫逮着老鼠就是好猫。老酒鬼肯救自己,就是好人。

陌少沉默,似乎在算计着什么,良久方沉声道:“你回来之前,来了一个人。用剑。我怀疑是一品执名。”

深衣听到“一品执名”四个字,心肝儿抖颤了两下。

凤还楼是个有趣的地方,杀手的等级如官阶一般分九品,每升一品,赏金可多一成。

也就是说,做到一品,赏金中的九成都是他的。如此大的诱惑,哪一个杀手不想拼命往上爬?

但是凤还楼还有一个规矩。

杀九人,可以得到升品的资格。

但仅仅只是资格而已。

每一个品阶的人数都与品阶相等,九品九个,一品一个。

于是,杀够了人,能不能升,还得看上头有没有空缺。

如此一来,升品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杀一个上品之人。

这正是凤还楼默许甚至推崇的方式。

不够强,就得死。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凤还楼才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成为一个江湖上无人敢轻易提及的禁忌。

世人皆知,凤还楼分作四个阁子:凌光、执名、孟章、监兵。

所有杀手没有名字,只以品级加阁名称呼。

铁打的称号,流水的杀手,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许今天是张三,明天便被李四取代。

但是只要做到了一品,那便是独一无二,无名胜有名。

正是这样名与利的巨大诱惑摆在那里,引得无数江湖人士抛开身家性命投入凤还楼,去争那四个一品之位。

如果真是凤还楼的一品执名来到了湖心苑,还夺走了她的船图,那她恐怕真是摊上事儿了。

三哥千叮咛万嘱咐,船图涉及□□海师军机,万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尤其是流入扶桑这种海上不睦的邻邦,那牵涉的可能是千万人的性命。

可如今船图却被抢走了——虽然只是一幅糊得不成样子的船图,但足以让人知道是什么了。

那人一旦发现船图不能用,只怕还会返回湖心苑……

深衣越想越是忐忑不安,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哦?”老酒鬼听着有些吃惊,“弄死没?”

深衣汗了汗。

那可是一品执名啊,踩着万人尸骨爬上去的人,随随便便就问“弄死没”?你当陌少是凤还楼楼主呢?

陌少自嘲地笑了声,“你觉得就我这样杀得了一品执名?”

老酒鬼上前伸出三指,陌少面无表情将左腕脉门送了过去,难得一见的顺从。

老酒鬼三部九候细细切了一遍,沉吟道:“没被一品执名弄死,算你小子运气。老头子这回好像也没醉几日,你怎的就成了这副德性?”

陌少冷笑,也不回答,却收回手道:“一品执名对你宝贝的这丫头三番两次手下留情,你说,她我该杀不该杀?”

深衣不服插嘴道:“喂!我早说了我不认识那人!他还抢了我东西!”

陌少置若罔闻,左手中匕首旋了朵凛冽刀花,凉沁沁地道:“这丫头活着,我迟早得死。”

深衣又怒道:“你死与活的,关我什么事!”

陌少道:“老酒鬼,让开。”

老酒鬼不说话了。深衣害怕起来,仰头看他。但见老酒鬼紧皱着眉头,白而长的眉毛几乎就要凑在一起。

深衣伸手握住老酒鬼满是皱纹的食指——他手掌宽厚而大,而她的却小小一只,只握得住他一根指头。

老酒鬼面色一动,低头看她,浑浊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勾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老酒鬼爷爷……”

“你叫我爷爷?……”老酒鬼喃喃道,目中困惑不解,“不是……不是……”

“老酒鬼!”陌少忽然一声厉喝,“忘记的事情,就不要再想!”

老酒鬼浑身抖颤了一下,仿佛梦游中魂魄归位,瞪眼道:“不管这丫头是谁,老子救定了!”说着,把深衣拦腰一抱夹在臂下,大步向外走去。

那一转身之际,深衣但见陌少指间金芒猝闪,下一瞬便觉一道蚀心之痛蔓延进四肢百骸,直冲头顶百会大穴。

昏迷之前,依稀听到森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要留命也成,从此不得离开我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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