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把病人送去医院,他解释说那是很难治的病,而且要花很多钱。
他想,对于小刍这样父母赚了钱、早早搬成城里的小孩,要理解这点恐怕很困难。但小刍对这个答案竟然一点也不惊讶,而是理解地点点头。
“那,为什么把他关起来?”
面对这个问题,他把嘴张了又闭。最后说出来的答案,到底也和他最讨厌的家里人如出一辙。
“那是为了他好。”
“为什么?被关在地窖里很可怜啊。为什么这样对病人?”
面对小刍天真无知的提问,被他隐去不提的记忆霎时又萦回心头。没错,大部分时候老人都是正常的。像普通长辈那样问他日期,问他学了哪些字,吃了什么东西,也像村中独居的老太太一样哀叹家人对自己的残酷。就是在这样寻常的谈话里,突然有一天,老人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我是不死的。”
已经在上小学,并且理解了死亡是怎么回事的他,一时间被这句话惊得呆若木鸡。老人的两只眼睛在通风孔中轮流出现,带着得意的神情观察他的反应。
不知该相信学校里的老师,还是地窖中这个从来不责备他的老人,他犹犹豫豫地说:“人都是会死的。”
“我不一样。”老人在地窖中宣布道。那声音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就像在告诉他家门外那棵皂角树的来历一样平静自然,“我年轻的时候,给乌梢公做过徒弟,它教得我长生不死之术。只要我不自杀,谁都杀不死我,鬼也带不走我。”
那时他不知道老人嘴里的“乌梢公”是指什么,但因为听过收音机里的评书,也知道许多仙人教授法术的故事。难道老人也有这么了不起的经历吗?可是,真要是这么了不起的人,怎么会被关在地窖里?他把自己的想法诚实地告诉对方,换来一阵带有干咳的大笑。
“这是我的‘劫’。”老人说,“我长生不死了,享用的比别人多,老天爷就不满意,就要让别人来害我。我啊,现在自己躲在这地方,比外头安全。”
如果老人说这些话时伴有诡异的笑声,阴森的语调,或是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他一定会知道他是病症发作了。正是这些话语被说得那样自然大方,才使人忍不住要去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个疯子吗?或者只是知道了旁人所不知道的真相?
“你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是啊。出去了,不安全。”
“怎么不安全?”
“会有人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