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霜十六年冬以来,这一日中原大地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家家户户碎红满地,妇孺剪窗纸,男人挂春联。
京城家家张灯结彩,皇城御道高高挂起千盏大红灯笼,场面蔚为壮观。今日子时一到,城外十五座古钟将会齐齐敲响,京畿三州之地皆能听见。届时满城烟火,如诗所描绘“东风夜放花千树”,朝廷上的肱股之臣不论品秩高低,浩浩荡荡几千人全都沿御道步行入宫,由皇帝陛下亲设大宴礼待,整座白玉广场灯火如白昼,教坊司三千歌姬舞女琵琶箜篌洞箫乐师百余人,编钟编磐等黄钟大吕演奏百余人,还有美人评上国色天香的女子的剑舞,说书人口若悬河醒目拍桌,才子戏女登台演戏《临川四梦》,三州之地全可以听见那宏大天籁,庙堂千人全都能亲眼目睹那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容。盛事之大,甚至堪比几十年前那场皇帝陛下送给皇后娘娘的举国狼烟。
大清早吃过饭,轻雪桃枝等丫鬟开始扫尘,寓意“辞旧迎新”,扫去新一年的霉运,平平安安,岁岁平安。
桃枝跪坐床榻将珠帘卷起,大概是觉得不好看,便又散开帘子重新卷,一连几次,那双灵巧的纤纤玉手却越理越乱。
她自嘲一笑,“好像千丝万缕的愁绪,原来睹物思人最伤人啊。”
三个各司其职默不作声的丫鬟,几乎同时想起去年今日此时,那个头发还未曾雪白的男人宿醉一晚后斜卧在榻,一手拄着脸庞,眯起那双醉意朦胧的丹凤眸子轻吟诗词,如同忘忧天人。
世上哪有喜欢孤身远游不归家的男人?
哪有喜欢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的女人?
可偏偏有女子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偏偏有女子新帖绣罗襦,怨恨那金线绣成的鹧鸪成双。
以往过年虽然丫鬟们互相瞧不上眼,但有瑰流带她们出去玩,晚上回去正好吃年夜饭,所以气氛倒也融洽。可今年他不在,三个人各过各的,大概每个人心中都会想,一个年而已,倒也没有什么好过的。
金栀正在庭中扫尘,心不在焉,忽然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皇后娘娘来了。
秦芳走了一圈,笑道:“怎么没放爆竹?”
金栀低头轻声道:“回娘娘,每年都是殿下亲自放,今年......”
她不说话了,是啊,今年谁放呢?放给谁呢?
“傻孩子。”秦芳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只是过年见不到了,这年一过,再有个三四天他也就该回来了,你看看你,像个哀怨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