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番外 乐辉懿和田俐 11
乐辉懿从书房出来就看见妻子异样的眼光紧盯着自己不放,但凡这种时候都是要小心谨慎的时候。谁也无法预料妻子会做出什么样石破天惊的事情来,尤其是在这时候。自己被皇帝由一品大员贬为六部中最低微不入流的小官,妹妹在冷宫不知生死父亲也跟着辞官之后,自己兄弟两个都是不知道还会受到怎样处罚的时候就来了贬官上谕了。这时候再遇上自己媳妇这种眼神活脱是要吓死人。
“我脸上有什么,这么看着我?”乐辉懿擦拭了一下脸,田俐那双眼睛乌溜溜地转天知道又在想什么心思。
“呃,我就闹不明白了。你这些时候又没事儿忙还见天在家呆着,老爷子也是悠哉悠哉的。你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别是做了什么错事自己没敢说吧?”田俐没好气地问道:“你可别打量我猜不到,你要是不惹事是不会这么清闲的。”
“我是你相公不是你儿子,别跟审贼似地说话。”乐辉懿挠头,别人家媳妇就是省心。自家这个太精明,什么事想要瞒过她真是不容易。
“这么着吧,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明儿不是十五吗,我进宫看皇后的时候顺便和皇后说一声让她问问也就明白了。”田俐眼珠一转:“总不能说皇后也不知道吧。”
乐辉懿笑笑:“你去吧,这会儿要去冷宫才能见到皇后。见一面还真是不容易,见了她多给带些东西去。冷宫里什么都没有,看看她要些什么。”
“你说真的?!”田俐不可置信:“好端端的怎么住到那个鬼地方去了,你怎么做的哥哥就许着自己妹妹受委屈?”
乐辉懿背着手慢慢朝前走着,没有说话。田俐有些急了,一下冲上去抓住乐辉懿的胳膊:“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还是怎么你给我一句话。”
“我被贬了官。”乐辉懿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父亲辞官了,辉樉也回京待罪。其余那几个因为不是与我们三人同母反倒是没事,皇后住在冷宫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贬官不贬官我管不着,那个官儿不做也罢。每日起五更睡半夜的,谁自顾着给皇帝卖命连家都不顾了。你说,这几年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大闲过一次的。我担心的是老爷子和皇后!”田俐秀眉紧蹙:“孩子还没一岁呢,怎么离得开娘?老爷子又是最疼皇后的,知道去了冷宫还不定心疼得什么样儿。这才是叫人放心不下。”
“嗯。”乐辉懿懒懒答应了一声:“老爷子已经要回乡间去了,至于皇后你还是别想了。”
“怎么不想,我答应婆婆好好看着她的。”田俐白了乐辉懿一眼:“我才不会为了你做不做官心烦,难道不做官就不过了?还不是要好好过!前次进宫去看她,也是懒懒的不肯说话。你别管是问她什么,都是淡淡的。我走的时候,榛遐送我就是一肚子话没敢和我说。我就是觉得奇怪,哪知道还真是出了纰漏。”
“迟早的事情而已。”乐辉懿走在廊下看着还未花开的花苑:“从那次皇帝大寿,有人谋刺而徐家那个丫头给皇帝挡了一刀开始一切都是人在布局了。”
“人家会布局你们就不会?读那么多书也不知道做什么使,要是我自己妹妹受了气我还不剥了那人的皮去。”田俐恨恨拧了乐辉懿的胳膊一下:“我虽然不喜欢皇后那个冷冰冰的性子,可要真是有人给她受气我还真是受不得这个气。”
乐辉懿皱着眉:“你别拧我成不成,好痛!这件事不能急,就算是这时候真救出来也不能从根上除了祸患。住在冷宫虽说是不能如在外面一样舒服,但是于皇后来说是没有什么祸事的。而且孩子皇帝也是不会让他受委屈,此时出来反倒会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反不美。”一下摘开妻子的手,只怕又挨了一下:“我再想要是辉樉能回北疆去就好办多了,早间刚跟我发了一顿牢骚,我都不知道这小子每日都在想些什么。要不是看着这些时候事多,皇帝又把他召回来挤兑一顿我是不会听他唠叨的。”
“这么说,皇后在宫里其实是没事的?”田俐追问道:“我不想皇后出事,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冤枉气的。可是大婚这一年多以来,出了多少事咱们还没看够?要不是为了顺着她的心思,只怕不会这样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乐辉懿打断妻子的话:“我只是问你,你护着姗儿这么紧是为了什么?”
“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当初婆婆交代的那些话。”田俐笑起来,却又紧紧攀住丈夫的胳膊:“婆婆去世的时候,我们都在那儿。唯独三小姐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我就是觉着奇怪了。哪有亲娘过世哭都不哭的,那时候也不能去追究这个礼节是不是。就是到了她大婚的时候,我都是不明白哪有这样子做新娘子的。还是明知道是去做皇后,也不是被人强压着去。毕竟要嫁的人是她从小的心愿,可就是这样还是觉着跟没事人一样。反倒是周围人比她热络许多,倒是弄得她自己成了袖手旁观了。事后再想想,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克制力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皇帝是在我们家读书的,姗儿那时候还小。遇到了皇上,总是觉着这人性子阴郁不开,又是常常一人独处便觉可怜。小孩子从来心热得紧,看他这样子也就会凑上去看看。看过之后尚不知晓这就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只是觉得可怜就向父亲发愿日后要嫁他,解了他的孤苦。后来又看着皇帝无论什么都是出类拔萃,只怕自己性子太放纵和学识太差配不上皇帝。硬是把自己逼得改了性儿,就连素日练字的字体都改成跟皇帝一样。小小年纪跑去临什么魏碑,还真是有模有样,凭是谁一眼看去都会说是出自一人手下。”乐辉懿徐徐说道:“其实姗儿少年心热在别人看来都是小孩子一时兴致,哪知道真的记在心里了。所以母亲在日说什么也要扭转过她的心思,谁知道还是徒劳。她根本就放不下,最后母亲只好由着她却又开始自责:太依从她的脾性才会误了她的。”
“姗儿听见你这番话我都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毕竟有些事都是没说破过的。”乐辉懿携着妻子的手两人在花树下慢慢走着:“其实要说皇帝心里没有皇后说什么我都不信,只是这人心思从来就是无法见人的。何况是身为天子,越发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心思如何。越是身边的近人越是要加以防备,如此看来只有我们家被整得最惨。谁叫登高必跌重的,再说从父亲而下每一个人不是跟随他最久的人。不说是父亲,就是我跟他也是从启蒙开始一直到如今没有一步路能少了这些人的。所以只有朝最亲近的下手才不至于惨败,皇帝岂能有输的时候。”
田俐沉默半晌,仰头看着身边的人:“辉懿,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符合闺训和家训的女人,看看姗儿再看看自己,是欠缺很多。只是我真不想为了符合别人的心思而让自己过得不快乐,你是一个很符合世大夫要求的男人,如果觉得我妨碍你的前程,让人取笑你的话大可以一纸休书给我。你可以休我,只是不许在你身边有我的时候再有另外的女人。”
“我是今日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呢,还是你不知道我的心?”乐辉懿笑着揽过田俐的肩:“姗儿那样固然是好,却是为别人活着。我要的就是一个不用去想别人怎么着自己便也要跟他们一样的女人,你想想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什么意趣?别人怎么想跟你我无关,我们过我们的日子难道别人说好就好,说不好就不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在乎别人的心思来了。”
“还不是担心我这样的碍着你的前程了。”田俐抿嘴一笑:“虽说如今老爷子也不说我没规矩了,我还是有些担心么。谁叫你这么一位国舅爷偏偏娶了个最不讲规矩的女人做媳妇。”
“那也没法子了,总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还能强求要你别赖上我不成,那时候是谁看到我就不依不饶的?”乐辉懿拉着妻子坐下:“很多事情如今还看不清楚,不知道日后会是怎样一番局面。只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始作俑者必定会自食恶果。皇帝一时被蒙蔽都未必是真的,他还在看还在想怎么去办这些事。只要等着我缓过这口气,再来收拾我们家养的这群哈巴狗。还没教给他们怎么蹦跶就要跳起来咬人,太不知道分寸了。”
“那皇后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住在冷宫里是不是?”田俐心心念念还是在乐晖盈身上,要是她出了是可怎么好。
“皇后在前些时候见过我,不是还给了一件云锦袍子么?”乐辉懿握紧田俐的手:“她早就是想好了的,什么事自然有她的分寸。虽说是性子好不和人致气,毕竟是我妹妹。是我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还有一点是皇帝也没想到的:既然她知道要做皇后,必然有皇后的规矩和威仪。忍让必然也有限度,断乎不会是为了些许小事就忘掉这么多年学来的东西。我们都在等等一个机会,只要是机会来了她一定不会放过的。”
田俐皱起眉头很是不安,这需要多久?难道就让她在冷宫里住上一辈子,然后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所谓的机会才罢?
乐辉懿牵着她的手:“有时候想想,真能不做官也好。只是名利心太重,不像乐辉慡能够抛得开。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跟姗儿说到一起,姗儿固然不能达到那个境地却是异常向往那个境地的,她自由自在的心思只能在乐辉慡身上看到。我不行,我和她一样都被禁锢得太深了。”
田俐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乐辉懿说今日必有大变故。皇后临盆在即,一直传回家的消息都不是太好,又不能去打听一二。偏偏昨儿安王又是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原来是皇后身边的皇太子和抚养膝下的二公主龙妤珏,这时候把这两个孩子带到这儿来做什么。
“快,快把她抱进去。”很久都没有听过乐辉懿这么焦急不安地声音,一下拉开绣楼的大门看见何蔺抱着脸色煞白的乐晖盈冲了进来。沿路看去,来的地上全是斑斑血迹:“这是怎么了?”
“要生了。”何蔺已经顾不得规矩就把乐晖盈抱到她未出阁时住的屋子里,乐辉懿早就让伺候在家的两个产婆旋即跟在后面进去。
“怎么会没动静?”田俐抓着乐辉懿的胳膊:“我看都不会说话了?”
“何蔺怕一路上出事,给姗儿吃了药。让她安安静静睡着,只要是生了孩子就没事了。”乐辉懿紧抿着双唇:“这两天还是小心为上,皇后临盆在即没了踪迹皇帝肯定知道是我们带走了她。还加上两个孩子,这可是捅了大篓子了。”
“嗯,我知道。”田俐长长吁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会预备的更好些,你又不早先只会我一声。”
“谁知道他们怎么办得这么匆忙,早间乐辉慡拉着我跟我说何蔺已经妥当了我才和你说了那话。”乐辉懿捏紧拳头:“我还要跟着皇帝出去祭天,哪里就能脱身。也就只好和你懵懵懂懂说一声,两个孩子都在做什么?先不能让他们知道姗儿回来了,虽说都是向着姗儿的我还是担心两个孩子太小不小心漏了出去。”
“放心,都被我打发到后面去了。只要姗儿没事就行,别的事先放放再说。”田俐定下心:“只要她平安无事,什么事都能过去。”
“有何蔺在,她就不会有事。”乐辉懿握紧妻子的手:“只要过了这关,以后就不会再有事了。姗儿毕竟是姗儿,在出宫之前就已经发落了皇宫里的女人。她终究是出手了,不再是任人欺负的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