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番外 乐辉懿和田俐 6
“很早时候在皇太后宫里我见过你。”乐夫人屏退左右从人,只剩下婆媳两人坐在洋溢着一团喜气的喜房里:“那时候还小呢,是吧?”
“是,那时候不懂事在让您见笑了。”田俐从小就被父亲视作男孩儿一样教养,说话行事往往就会露出男孩的端倪。所以当一班宫眷在皇太后宫里朝贺的时候,田俐虽然有生母在侧依旧不顾旁人一样的目光做出很多旁人家女孩子说什么都不会做出举动来。
乐夫人微微一笑:“以前我都不知道还有女孩儿家能够这么教养的,看到你才知道自己是孤陋寡闻。那时候我只有辉懿和辉樉两个儿子,倒是老爷添了两个女儿。说什么都不是我养的面上叫母亲教得好,其实隔得太多了。”捋了捋腰间的系带:“很想有个女儿也像你母亲养你那样子让她自由自在的长大,不守规矩的管束。可是等有了姗儿才知道,想要像你母亲那样娇宠你也是不可能的。顾虑太多了,外加姗儿也不是你这么个性子。”
田俐笑得很不顾忌,露出洁白的贝齿:“我常被人说成没教养,就是我爹也是说我没规矩。您是第一个夸我的。”
“我不是夸你,是实话实说。”乐夫人淡淡的笑着,田俐忽然觉得乐辉懿笑起来跟他**一模一样。脸颊蓦地一红,低头不语。
看看田俐,乐夫人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我生了他们兄妹三个。辉懿让**心最少,辉樉有些跳荡不羁老爷已经把他扔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罢了。剩下的姗儿,只怕才是叫我最操心的一个。只是我这身子,唉!”叹了口气:“辉懿是长子,我之所以不避嫌疑也不在乎外人的蜚短流长。让你跟辉懿这么早成亲,是有些委屈你。也是我一番私心在里面,早些卸下肩上的担子才能安心。”
“您的身子怎么了?”田俐看她脸庞温腻,绝对想象不出她有什么不妥之处。
乐夫人摇摇头:“太医束手,只是要我带病延年。我知道,这是素日劳神太过伤了元气。只是此时再想回头也是晚了,将来你莫要如我一般才好。老爷是必要让辉懿也走上这位子的,你只怕会有操不完的心,千万不可痴心太过。很多事情多少要顺着自己的心思,不可凡事都替旁人着想。有的时候有了旁人就会迷失掉自己,最好真的会自己都把自己给忘了。”
田俐有些不解,却不敢在他面前说刨根问底:“您这话我都有些不明白了,莫非还有什么事忘不掉放不开?”
“到我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放不开的,真真看开了凡事都不会萦绕在心里了。”笑容中夹杂着说不出口的苦涩,好像一粒橄榄含在口里淡淡萦绕在心头。田俐看她这副神情,不觉有些呆住了。乐夫人一下握住田俐的手,笑得让田俐心底发怵:“我,您……怎么了?”
“好好的姑娘家,看上辉懿就是看上辉懿做什么还要说是跟辉懿有了夫妻之实,居然还是暗结珠胎?!这些话传将出去,你自己的颜面也不能不顾。只怕辉懿也未必能够体谅你这一番苦心,老爷素来爱惜颜面。这些话听在耳朵里还有不生气的?”顺手捋起田俐的袖子,艳丽的守宫砂赫然出现:“以后可不许犯傻了,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也不许再说辉懿心里有别人的事情,他要不是甘心情愿替你抗下这件事的话。就算是皇上下旨,也是扭转不了他的心思。”
田俐脸上泛起一丝羞涩而又自得的笑意,抬起头看了婆婆一眼飞快地低下头:“是,下次再不敢胡说了。”
“姗儿性情古怪也是被老爷和我宠坏了,跟你性子自然是有些不对榫。凡事让着她一些,谁叫你是她大嫂的。”乐夫人自然是听见田俐嘴里有些微词,只是女孩儿家多少都是伶俐过头的性子。再说磕牙斗嘴也是常情,要是跟他们认起真来那可就是做上人的不智了。
“是,我记下了。“在家的时候被父亲宠爱不已,却从来没有人谆谆教导过她要怎样做人。家中时候没有同辈兄弟姐妹,只有她一个也就难免宠爱过度了。
“好了,你们俩慢慢磨吧。”乐夫人起身,脚下有些站立不稳被田俐眼疾手快给扶住了:“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起得急了些。”乐夫人回头笑笑:“这话就别跟辉懿说了,不是什么大事。”
送走了婆婆,原本以为乐辉懿很快就会回来了。谁知道知道用过晚饭还没看见人回来,让宛心伺候着沐浴过后。一头黑瀑似地秀发披散在脑后,任凭微风吹拂秀发等他干透。
乐辉懿从户部出来,脑袋疼得发胀。这么多的事情千头万绪,还有多少赈灾的款项需要发放,就算是那再多银两出来也无法让所有事办得周全。而且皇帝那边也是深知弊端太多,就算是给再多钱都会让人从中拦截去。明知道事情难办,皇帝还是把这件事毫不犹豫的给了他。只怕还要到江南去办差。
真是不知道皇帝怎么会把这件事放到自己身上,已经是少年为官被不少人眼红。因为皇帝的看中和父亲在朝中为一朝宰辅不敢有人生出什么害人的心思。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下去以后,哪些地方官员会用一些贿赂盐官和封疆大吏的法子从中钻研最后让自己颜面尽失。也让父亲背负起卖官鬻爵的罪名来。
文官乘轿武官骑马这是多少年的规矩,乐辉懿却懒得坐那个闷气的大轿。带着贴身的小厮骑着快马直接到了府门外:“大公子回来了。”门口的小厮赶紧上来勒住马:“天都黑了。”
“嗯。”乐辉懿实在是不想再说话了,跟那些官员磨了整整一下午那还有什么精神来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掸掸衣摆上的浮灰一径回了自己的院子。
宛心看他回来,赶紧让丫头们端来晚饭伺候乐辉懿用饭。喝了一盏热汤,乐辉懿才算是恢复了些许颜色:“少夫人呢?”
“少夫人沐浴后便回了房。”宛心侍立在一旁:“夫人过来跟少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去。”
“知道说了什么?”乐辉懿喝着汤,脸上不辨情绪。
“奴婢们没有伺候在旁,夫人不许人跟着。”宛心终于是见识到平素和蔼可亲的乐辉懿发火时候的形容有多难看了,因此说话行事格外带着小心。
“嗯。”乐辉懿盥洗过:“准备热水。”
“是。”宛心福了一福带着人下去了。
回到房里早已是掌灯时分了,田俐伏在软榻上早已睡熟。乐辉懿看她只是穿了件软罗寝衣靠在榻上,不露声色地给她盖上一床薄毯。田俐睁开眼:“你回来了?”
“刚回来。”乐辉懿坐在一边:“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是不是你把我说谎的事儿说出去了?”不提还罢,一提起这个田俐很快想起方才的窘态:“要不你母亲怎么会知道的?”
乐辉懿‘哦’了一声:“我没说,谁没事跟个女人似的磨牙。”
“你要没说你母亲怎么会知道的?”田俐披着外衣过来:“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说的。”
“说是没说就没说。”乐辉懿捏着鼻翼,疲惫得都不想说话了。
田俐走到他身边捋起袖子:“连这个都看了,我不信你说的话。”
一弯藕臂加上俨如珊瑚的红砂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乐辉懿一下环住她的纤腰:“我娘还问你什么来着,是不是还问你别的事儿了?”
“没有。”田俐忸怩不安地推着他:“拿开你的手,放在上面怪痒痒的。”
“这就痒痒了?”乐辉懿把她抱起来放到腿上坐下:“我母亲多精明的人就你那点小伎俩还想瞒过她去?要不是母亲给遮掩着,只怕早间父亲面前能够蒙混过关了去。”
“你母亲都不是这么好对付的,那你爹还得了。”田俐很是头疼:“要是被知道了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什么日子不好过?!”乐辉懿一头雾水。
“你母亲要是跟你爹说我是糊弄他们的事儿,以后我的日子可怎么过。要是被我爹知道,我就会很惨了。”田俐盯着他有些心神不属的神情:“我跟你说正经事,你爱理不理的。”
“那就让这事儿变得不糊弄不就成了。”乐辉懿终于听明白她在忧心什么事情了,扳过她的脸:“你不是说我跟你有了不才之事,还让你珠胎暗结。这件事可以变成真的,你说是不是?”
田俐还没缓过心神,乐辉懿的手已经不老实起来。伸手解开她寝衣的系带,顺手脱了下来:“我从前每次看见你都觉得你不像个姑娘家,没想到还真个女孩儿家。”
“什么话!”田俐赶紧护住自己裸露的肌肤,乐辉懿按住她的手:“你说你每次见了我不是男装打扮就是说话行事没个女孩子的样子,泼辣无礼。要不是我看出你的身份,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岂不是要吃大亏?”
“谁要是敢碰我,我还不宰了他!”田俐想拉起衣服,哪知道衣服已经被乐辉懿踢得远远的:“把我衣服还我。”
“不急,明早再给你。”乐辉懿哪知道到这时候她还能说出这样子煞风景的话来,抬手又解开她兜衣上的系带,羊脂般的肌肤在烛火下泛起诱人的光泽。
田俐一下子着了慌:“乐辉懿,你……你要做什么?”
“话都不会说了?”乐辉懿好笑地看着她:“我做什么你一会儿不就知道了。”一下把她抱起来扔到榻上:“不许再说跟你我无干的事情,你是我的女人记下了?”
“乐辉懿,你欺负我。”田俐眼瞧他健硕而裸露的肌肤,根本就不是外面看上去的那样子瘦瘦精精不堪一击的样子,纵然是田俐没有丝毫女子的矜持和娇羞,这时候也是羞窘的厉害。
“不是欺负你。”一下把她压倒在身下:“以后都不许胡乱说话,记住了?”
“呃,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田俐伸手捏着他厚实的肩胛:“这么结实。”
“你还见过谁的?”乐辉懿变了脸,这丫头有些不知深浅。还不知道做过什么叫人说不出口的事情来,总是要问清楚的。瞬间住了手,在她头顶上瓮着声音问道。
“我爹啊。”田俐看他阴郁的脸:“以前我爹在军中受了伤,回来请太医诊治的时候我见过呢。这有什么呀,难道你没被人瞧见过?”
乐辉懿哭笑不得,牢牢扳过她的脸:“这话也能胡说?要是被人听见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以后都不许说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教你。”
“去你的。”田俐一下子推开他:“弄的人痒死了。”
乐辉懿俯下身看着她:“你做我的女人要承担很多东西。”
“我知道,你母亲和说过了。”田俐点头。
“以后再不许说你母亲你母亲,那也是你的母亲。”乐辉懿很怀疑别人的洞房之夜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别人一定是柔情蜜意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变成了,自己不停在教导身下的女人该怎么为人处事。还有怎么避开别人对她的伤害,还在别家说什么都是无法理解的。口里如是说着,手下却是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痛!”田俐五官皱在一起,眼泪从眼角沁了出来。修长的手指在乐辉懿的双肩掐出深深的指痕。
乐辉懿马上停住身下的举动,给她擦干眼角的泪水:“傻丫头,一会儿就好了。”轻轻抚摸着她细腻的肌肤,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欺负你,知道了。”
田俐疼得脸都变了,紧紧抱住乐辉懿的脑袋:“你不许再有别的女人,我不要你像我爹和你爹一样弄回那么多的女人。”
“我没那个爱好。”乐辉懿抱紧了她:“那么多女人要是都和你一样难缠的话,我只怕自己都吃不消。外加上你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会疯掉的。”
田俐修长的玉臂环住他的脖子:“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许反悔,否则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也不会再看你。”
“这时候你要还是这么唠唠叨叨,我就饶不了你。”乐辉懿反身又把她压了下去。
乐晖盈在屋子里写大字,最近临摹魏碑越来越顺手。尤其是两笔字也被父亲夸赞了好几次,说明自己确实是写得不错了。只是不知道会跟那个人的字有多像,要是不像会不会被人嫌弃说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
“小姐,少夫人来了。”莫颜进来,乐晖盈写字的时候很不喜欢别人打搅。只是这位少夫人还是先说一声的好,要不等会儿被打断了只怕又要生气和心烦了。
“嗯。”乐晖盈继续低头写着字:“一个人来的?”
“宛心姐姐跟着的。”莫颜看她丝毫没有搁笔的意思,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怪不得总有人说乐晖盈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心性,看上去不过是十岁年纪可是心思却是二十岁的人也未必能有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因为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情让人丝毫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即便是自己和榛遐,两个日夜跟在她身边的婢女都不可能猜透她的心思。
“嗯。”写完这张字帖的最后一笔,乐晖盈搁下手里的笔:“请进来,不许怠慢了。”
整了整衣裙,乐晖盈缓缓起身:“去端些新做的点心过来。”莫颜答应着下去,乐晖盈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田俐带着丫头从院门口进来,和煦开朗的笑容绽放在嘴角。
“嫂嫂万福。”乐晖盈迎上去见了礼,姑嫂两个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面。田俐照旧还了半礼,有样学样福了一福:“我可以进去说话么?外面不舒服。”
乐晖盈笑笑:“嫂嫂往这边走。”莫颜向前引路,乐晖盈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袂和鸾带,往田俐站的位子后退了半步。
田俐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说话行事都是透着古怪,尤其是走路的时候端端正正不偏不倚的身段就是让人看了觉得莫名舒服。即便是说话行事,也是带着让人挑剔不出半点不应该有的神情。似乎那种笑容就该是那样洋溢在她的嘴角边。
乐晖盈的闺房清雅而精致,白鹭形制的熏炉里吐出一团团优雅的兰香香雾。乐晖盈让田俐在锦墩上坐下,自己坐在一旁的绨几上。榛遐已经端着托盘上来,两碟精致的点心和另外两碟开口小食并两盏玫瑰露一起放到小桌上:“少夫人请尝尝。”
田俐端起玫瑰露喝了一口,从未试过的清新可口萦绕在唇齿间。抬头看看乐晖盈,也只是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对于面前的吃食似乎无动于衷。田俐没管那么多,顺手拈起一块莲子糕放进嘴里咬着。入口即化的口感让田俐几乎失口叫好,记事以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可是乐晖盈还是无动于衷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是淡淡的,慢慢啜着玫瑰露低垂着眼帘一字不发。
“我们第一次见面?”田俐看着她:“只是常常听辉懿提起你。”
乐晖盈看着她,就这么直呼哥哥的名讳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莫非大哥就许她这样子放诞无礼,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只怕是被人取笑了去。毕竟有什么自己能够忍得住,而丫头们就不一定能够忍得住了。
“是第一次见到嫂嫂。”乐晖盈点头:“这些时候常常是听母亲说过,知道嫂嫂是个和煦开朗的人。”
“和煦开朗?!”田俐盯着她的脸,这丫头真漂亮只是跟个瓷娃娃似地。真的就是乐辉懿说的喜怒不形于色,难道真的就是用一个皇后的礼制在要求着自己没有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快乐和欢笑。即便她对人总是一脸淡淡的笑意,可是这里面又有多少出自本心:“为什么辉懿总是叫你姗儿?”
“小名吧。”乐晖盈丝毫想象不出大哥那么个严谨的人怎么会对眼前这个说话推三不着两的女子青眼有加,怎么在人面前就是不知道收敛呢。听说父亲为这事至今还在怄气,尤其是听说宠上了天父亲那张脸就变得越发难看了。
“哦,那辉懿的小名是什么?”田俐很想知道乐辉懿的小名,等哪天他有空就当着他的面叫他。那时候一定是很有趣的。
“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出世的时候哥哥他们都好大了。谁还知道小名。”乐晖盈笑笑,端着玫瑰露的手有些僵了,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一边:“这事儿嫂嫂还是别问我了。”
田俐没来由的撇撇嘴,这个丫头真是没趣。两个人说话用得着端着看着吗?难道自己还会把她的话到处传?说什么也是闺阁里的话,还能传了出去。这话可是被乐辉懿无数次教导过的事情,要是敢传了出去回来他要是不肯搭理自己还有什么意趣。
“我以为你知道的,这才问问看你知道不知道。”田俐有些泄气,说话很颓丧:“哪知道想要取笑他都没处去取笑。”
乐晖盈抿着嘴唇不说话,这话说出来可是有趣得很。或许她真的是让大哥很欢喜的那种性子吧。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会是怎样的,偶尔从父亲的口风里知道一两句。只是听说他身边有两个宠妃的,难道自己以后也将成为书中所写的那些后宫的女子们一样渡过每一天。如果能够像眼前的人一样其实是一种莫大的福分,可是为了他只有放掉这所有的幻想。因为他是瑄哥哥,是那个在六岁时候就认定的人。只是这份心思没人会懂,因为当自己跟父亲偶然说起这番话的时候父亲看了自己很久说出来的话叫人心惊:姗儿,你一定要走这条路爹就陪你走下去。
可是回头看看才发现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再走,没有人会跟自己一条路走下去。至于将来如何,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