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这句话问出来,流浪汉很明显怔了一下。 季妧怕他误会,解释道: “我不是在撵你走,是看你之前好像比较急迫的样子,以为你……我记得有跟你说过,虽然想达到正常走路的水平需要半年,全面复原需要一年,但其实术后满三个月,肌腱就愈合的差不多了,至少走路是没有问题的。你左脚虽然比较严重,好在年轻力壮,恢复的比一般人都要快,所以再过一周应该就可以……” 话落,屋里陷入一片静默。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跳动的烛火映在流浪汉疤痕遍布的脸上,幽幽暗暗,最终只余一片晦涩。 季妧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 流浪汉不止一次问过她,自己何时才能真正康复。直觉告诉季妧,他心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或者有别的什么牵挂。 可中秋那晚,他又说自己没有家、没有家人…… 季妧看不出他的神情,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她也不想再费那个神。与她无关的人,反正都要走了,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只是尽医者本分提醒道: “假如你想离开,一周后就可以上路,只要别连着赶路,多注意一下,不会有太大问题。当然,想保险一点的活,可以待到月中或者月底再动身。这个随你,等你确定好离开的日期,提前一两天通知我就行。” 该说的都说完,季妧也没等到流浪汉的答复。 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绪中,虽然看着她,眼神却是穿透她的。 “那行,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你……” 季妧一只脚刚迈出门,流浪汉开口了。 季妧回头,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想好了?是哪一天?” 流浪汉答非所问:“你之前不是说,让我把欠你的还完,才准走。” “哦,这个啊……” 老实说,在流浪汉身上花了多少钱,季妧自己都记不清楚。 辛子期属于义务出诊,药费则是打的白条。 之后两人成了合作伙伴,辛子期便提出流浪汉的医药费全免,毕竟他也算借助流浪汉做了麻醉药和可溶性缝合线的试验。 季妧却觉得,既然言明了药费从护手霜的分成里扣除,便该按约定行事。 辛子期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始终没把账单给她。 但不管是免还是扣,总之,这部分钱是不用她现掏的。 她在流浪汉身上的花费,更多的是在吃穿两方面。 穿这方面倒是没有多大花销,就几套衣衫鞋袜,都还是粗布做的。 大头全在吃上。 他一个人流浪的那段时间,想来是既吃不好也睡不好,身上还有伤,所以身子亏损的厉害。 为了给他把营养补回来,同时加强伤口愈合力,鸡鸭鱼肉骨头汤,凡是蛋白质含量比较高、能够帮助肌腱修复的,就没断过。 虽然他没出现之前,季妧和大宝日常也不缺这些,但也不至于奢侈到日日吃。 从手术到现在,马上也快三个月了,三个月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水准,伙食费能少到哪去。 当然,伙食费和医药费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些通通都抛开,单论季妧在流浪汉身上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这才是重中之重,金钱无法衡量的好吧。 前些日子采收香料,她顾完地里还要顾他这边,忙的一头包,某日脾气不太好,就跟他说让他快点好,好了赶紧下地干活,至少得给自己当半年长工,把欠的钱还了,才能恢复自由身,才能走人。 流浪汉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好像点了点头,又好像是嗯了一声…… 季妧记不起来了,但这会儿想想,只觉尴尬。 “我那个,纯属玩笑,你不要当真。当初给你治病是因为你救了大宝,理该我们姐弟还你的恩情,没有再让你还回来的道理。虽然,咳,你确实挺让人费心费力的,但跟大宝的命比起来,不算什么。而且你还来我还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总不能还一辈子吧?还不如一笔勾销。” 流浪汉眼神微闪,反问了句:“你确定。” 这是什么反应? 季妧觉得自己都这么大度了,不仅不扣押他当长工,还打算给他备些盘缠上路,流浪汉再怎么着,至少也该表达一下感谢吧。 可他一丝感谢的意思没有,瞧着,还不太高兴的样子。 算了,谁让大宝是她的无价之宝呢,救了大宝的人就是了不起,拽就拽点吧,反正快走了。 “我非常确定,也非常肯定,你我之间,今后不亏不欠,你是自由的,随时都可以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流浪汉听完这句话后,好像更不高兴了。 “既如此,我决定走的那天,会通知你。”流浪汉硬邦邦的说道,像是隐忍着什么。 相处了这么久,季妧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他的,这语气明显就带着脾气。 莫名其妙! “九月八号之后才算满三个月,你挑的日子必须在这之后!” 季妧呛完他,扭头就走。 走到半路停下来,觉得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大麻烦就要甩掉了,她以后能省多少事啊!不是该开心啊,不是该庆祝吗? 那她气个什么劲儿? 想来想去还是流浪汉的锅,成天阴晴不定的,把她带歪了都不知道。 自我疏导成功,回头冲土屋哼了一声,喊上小丁大踏步走了。 流浪汉走到堂屋门口站定,看着夜色中季妧边跑边逗弄小丁的身影,脸色似也受了夜色的影响,逐渐沉了下去。 之后一连多日,季妧在家摊晒香料,到点后才去给流浪汉送饭,其余时间一概不露面。 但流浪汉的复健情况她还是一直关注着的。 九月第一个周过去,角度已经到九十五度还要多点,左脚也可以顶到墙了,单脚站立时间更是一再延长,恢复力不得不说很惊人。 可流浪汉却一直没说具体哪天离开。 季妧也懒得问,怕又把自己气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