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老倌放羊的山头很近的一处山坳中，长满了带着尖刺的沙棘，一丛丛，一片片，满坑满谷。
九月正当沙棘果期，星星点点的小果凑成满眼的橘红。
这个小山坳藏在一圈山包里，如果不是老倌带路，林玉和胖子走断腿也找不到。
“就在这片酸柳柳中间，我孙子摘酸柳柳的时候看见的，我一直以为是矿上打的探洞，你要不看看？”老倌用长鞭指了指谷底。
林玉其实没抱多大希望，短信上写的是古塔，怎么可能把一个洞叫做古塔，大家都是一伙儿的，还有这么坑队友的？
胖子倒是没客气，顺坡溜下去，已经吃上酸甜的沙棘果了。
老倌是典型的黄土高坡上的老农，淳朴热心，喜欢看热闹。不仅给俩人亲自带到山坳口，这会儿抱着鞭子一副好人做到底的样子，带着林玉往坡下走。
当地人把沙棘叫做酸柳柳，几乎每一个仁县的小孩儿都从小吃到大。林玉长大了才知道，这玩意儿其实是用来防风固沙的，品种很差，结的果子特别小，跟绿豆差不多，枝叶上布满了尖刺，划破不知多少熊孩子的馋嘴。
沙棘丛一人高，没什么叶子，都是带刺的枝。当地人想吃这个，根本不会用手采，而是找一辆破旧的小卡车，从沙棘丛边儿上擦着开过，车斗就会堆满折断的沙棘枝。
这处山坳没有路，身材瘦小的人还能从下边儿钻，胖子背着旅行包只能披荆斩棘往前趟，走一步咧一下嘴，嚷嚷着早知道穿个皮夹克了。
林玉心情急切，没时间等胖子磨蹭，跟着老倌弯腰钻了十多分钟，来到一处不显眼的空地。
地面上，有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洞口。
林玉往前走了几步，脚步一顿，扭头跟老倌说道：“大爷，您……往那边…站远一点行不？”
“啊？噢。”
“呃，再远一点。”
“这儿？”
“行。”林玉算是彻底被老栓那趟给教育够了，站洞边儿上就觉得后脖子疼。
老倌儿摸不着头脑，远远站着掂脚伸脖子往这边儿瞧。
林玉定了定心神，走到洞边儿往下一看，心中顿时一颤。
这尼玛还真像个塔。
洞口附近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土洞，但是往下四五米就能隐约看到一圈一圈残破的青砖，砖和泥土混在一起十分不起眼。
而且这个洞确实井口宽，往下有收缩的趋势，直深到黑暗中。
林玉蹲在洞口，琢磨着怎么能下去，胖子从后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爬出来，骂骂咧咧地走近，低头一看，怒道：“特么的闹呢？这叫塔？建的时候图纸拿倒了吗？”
“俩后生，是不是塔？”老倌儿还在远处站着，皇上不急太监急，看不上热闹最着急。
“不是，这就是个探洞，”林玉起身，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麻烦您了，白跟我们跑一趟。”
老倌儿愣了一下，摆摆手：“那我就不知道哪还有塔啦，不能再要你的烟，你们再找找。”说着急匆匆往外走，估计这会儿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一群羊。
目送老倌儿爬上山坡，林玉急切道：“应该就是这里，眼睛里的感觉很明显，我们得下去。”
胖子把包往地上一扔：“下，完事儿了不耽误吃晚饭。”
这次带的装备不少，从登山绳到快挂，铁锁，安全带一人一套。至于为什么要带攀岩装备，复习过小说的胖子宣称干一行爱一行，不带不专业。
在洞外打好固定锚点，挂好绳子，穿戴安全带，都收拾妥了，两人蹲在洞边抽烟。
林玉叼着烟，检查气枪气压，填弹，冲着沙棘树试射了一发。
砰，远处沙棘丛炸开一抹橘红。
“六哥够意思，这把挺好用，”林玉咧嘴，把枪递给胖子。
胖子按灭了烟头，背上背包绑紧气枪：“来吧，拯救特么的世界。”
当林玉下降到地面以下，眼前一暗的时候，心头释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有些危险的路，总归得有人硬着头皮去闯。
下降。
下降。
残破的青砖有不少落脚的地方，两人虽然是攀岩小白，但是速度并不慢。
近距离观察，林玉越发觉得这里确实很像倒立的古塔，青砖交错堆叠，偶尔还能看到腐烂的木雕和碎裂的瓦片。
继续下降。
起初他还能闻到湿润的土腥味，等降入黑暗中后，嗅觉似乎变得麻木，只能分辨出一股子冰冷生涩的味道。
林玉和胖子头上都戴着小型矿灯，调成发散型可以照亮周围区域。
塔璧除了以很小的幅度渐渐收缩，看起来毫无变化。
两人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专注地往下攀爬，只有打固定钉，换绳子的时候会交流几句。
往下爬了四十分钟以后，林玉觉得体力开始下降，而且上次打固定锚的时候就发现，绳子快不够用了。
这时，下边儿的胖子突然出声：“嗯？咋到底了？”
林玉往下一看，头灯隐约能照到迷蒙的洞底，胖子已经快速地滑下去。
“下来吧，到底了，”没过几分钟，声音传上来。
林玉踏上洞底的时候，发现这里漂浮着淡淡的雾气，人一走动会在头灯的光束中清楚地看到雾气翻滚。
“会不会有毒？”林玉捂着口鼻挥舞手臂。
“啥毒？”胖子戴着有气孔的防雾霾口罩走近。
“你大爷……”林玉心里骂了一句，憋着气从胖子后背的包里翻出一个口罩戴上，才环顾四周，“好像没到最深处，这么宽。”
“嗯，而且啥也没有，只有一个兔子洞。”胖子嘟囔。
“在哪！”林玉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胖子一愣，往边上走了几步，指着塔边一个孔：“这个……我艹，不会吧？”
林玉看到了一个只比成年人肩膀宽一巴掌的孔，他猛地搓了搓脸，抓狂地吼道：“特么的蛇精病啊？”
胖子蹲在孔旁边比划比划，扭头说道：“我能特么的正好把这个眼儿堵上，你特么要是告诉我咱们要从这个眼儿爬进去，那就回见吧。”
林玉无力地坐在地上，苦笑道：“这会儿减肥还来得及，蚯蚓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