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他的春天,我的末日
李孜省出宫时,恰好见到奉召入宫的邓常恩。
在李孜省的印象中,这是最近几个月邓常恩第一次被皇帝召见。
当二人目光交错时,李孜省眼神中露出丝丝杀意,那是一种近乎仇恨般的怨毒,是李孜省绝对不能容忍的情况……
当初我就差点儿被你邓常恩用炼丹术给挤压得无生存空间可言,这次皇帝病急乱投医,又让你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岂能让你得逞?
李孜省回到家。
来到正堂后,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生闷气,气得浑身发抖,目呲欲裂,却谁都不敢进去打扰,最后还是只能靠庞顷这个幕僚往李孜省喷薄而出的怒火上浇了一盆冷水。
“道爷,出什么事了?”
庞顷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孜省道:“陛下召见邓常恩,似乎要用邓常恩的丹药来治病。”
庞顷道:“道爷先前不是从张翰林那儿取了两副药吗?怎么?不管用?”
“都怪太医院那群庸医!”
李孜省怒道,“昨日他们擅自给陛下用新药,导致陛下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都上吐下泻,龙体大为受损,一下子病上加病。”
庞顷试探地问道:“那道爷应该提出,让张翰林入宫为陛下诊病才是。这种时候,也顾不上旁的了。”
“我正要提,却被陛下直接给打断了。”
李孜省道,“陛下只是嘱咐我,说是要给五皇子加冠礼,还有为几个皇子封王,以及晋宸妃为贵妃,除了这些,再就没跟我提治病之事。
“结果刚从乾清宫出来,覃昌就跟我说,陛下叫了邓常恩入宫献丹,碰巧还让我在出宫时遇到了他。”
“呼……”
庞顷听完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李孜省瞅了他一眼,问道:“伱这是何反应?”
庞顷道:“道爷,看来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没人能把陛下的病治好……您觉得,邓常恩有治病救人的本事吗?”
“当然没有。”
李孜省骂咧咧道,“他就是个江湖神棍,有什么能耐?他的丹药,没吃死人都算是好的……陛下和万妃的病,或许就是因为曾经服用过他的丹药所导致!”
“那您还担心什么?”
庞顷问道。
李孜省冷声道:“这个节骨眼儿上,陛下重新召见邓常恩,给了他一个冒头的机会,你觉得我不该担心吗?”
庞顷道:“其实道爷担心的并不是邓常恩进献的丹药管不管用,而是陛下在关键时候重新选择靠所谓的仙丹来治病,而不务实,甚至还在……大事发生前,把这群人捧到了桌子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直话直说就行!”
李孜省道,“这里没有外人,也不怕隔墙有耳。”
庞顷一咬牙,道:“说白了就是在陛下驾崩前,邓常恩居然跳出来兴风作浪,这让道爷大为不爽!”
“呸,能把话说明白,还遮遮掩掩作甚?”
李孜省道,“你们这群迂腐书生,就喜欢藏着掖着,说是有什么忌讳,其实就是在那儿翻来覆去装糊涂!你是如此,张来瞻也跟你差不多。”
庞顷道:“道爷您可别拿我跟张来瞻比,我远不如他。”
李孜省站起身来,来回踱步道:“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张来瞻的药,明显已无大的功效,说白了陛下的病,现在就是吊着,能拖延一天是一天。这是当初张来瞻不肯出面治病的根本原因所在。”
“对。”
庞顷附和道,“治不好的病,谁愿意出来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李孜省道:“我就不信,能比痘疮还难治?”
庞顷道:“痘疮毕竟是急病,属于时疫范畴,好就好了,死就死了,可肝病不一样,陛下都已病入膏肓了,张来瞻回天乏术,除了尽量拖延还能怎么着?
“不过道爷您不必太过于担心,邓常恩到底独木难支,他不就是献个丹药么?还能让他反了天不成?充其量,只是个太常寺卿而已。”
李孜省冷冷地道:“太常寺卿也能干很多事。你不懂。真要是出了变天的变故,太常寺跟皇宫的关系更近,要整出点什么……等等,邓常恩最近跟万安和刘吉他们是否有往来?”
庞顷问道:“道爷作何此问?”
“他们……”
李孜省越发紧张了,猛地跺了跺脚,道,“坏了坏了,万安和刘吉虽昏聩无能,但在朝中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他们最大的劣势是不能与陛下直接沟通,所以平时只能仰仗于我,但最近他们与我貌合神离,要是有个邓常恩能随时帮他们与陛下通讯,那我岂不是……”
“那是应该防备。”
庞顷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和紧迫性,赶忙提醒。
李孜省的手都在颤抖,道:“从没有哪一刻,我比现在更紧张,我都不知为什么会如此。”
庞顷道:“因为道爷现在大权在握,甚至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任何变动,都会让道爷到手的权力给丢掉。”
“是。”
李孜省点头。
庞顷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找人把邓常恩给……”
“你说什么呢?”李孜省道,“当初我被邓常恩压制成那样,也没想过要把他怎么着,一切还是要凭自己的本事。”
庞顷道:“可是道爷自己也说了,要是邓常恩跟万安他们搅和在一块儿,还有道爷您什么事?”
“哼!”
李孜省咬牙切齿道:“那群人,就是一群庸碌的蠹虫,连我都比不了,他们还想跟张来瞻斗?”
“……”
庞顷听完,突然觉得很毁三观。
李孜省现在居然觉得,张峦可以应对一切挑战?
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们现在逼着我站在太子一边了。”李孜省恶狠狠地道,“以前我对接近太子,还有很大的顾虑,认为陛下在时,暗中与太子往来那是犯忌讳的事情。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只有把自己当成太子一党的人,方能……”
庞顷赶紧道:“道爷,您在说什么?您是打算……直接去拜访太子?还是拜访东宫讲官?”
李孜省道:“我要接近太子,非得跟太子直接会面才行?就算去见东宫讲官,那群榆木疙瘩,肯定会把我的事检举给陛下。我直接去找张来瞻,不更好吗。
“只要张来瞻的女儿,咱那位太子妃,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让太子清楚地知道我的立场,不就行了?”
“能取信太子吗?”
庞顷试探地问道,“咱是不是要做点儿什么?咱能带给太子什么?”
李孜省皱眉道:“你脑子倒是有点用处,给太子什么……太子缺什么?这个……太子不缺银子,更不会缺女人,他缺权力,我能给他吗?再就是……
“你赶紧帮我好好想想,想不明白连饭都别吃了!你给我用尽方法,这几天就给我想明白!到底我该以怎样的姿势去向太子投诚,太子才会对我信任有加!滚去思考!”
……
……
乾清宫内。
邓常恩将他的丹药献给朱见深。
朱见深没做任何避讳,直接在覃昌和韦泰等人目视下,仰头将丹药服下。
随后邓常恩并没有被单独召见,就被皇帝挥退,让他到外面等候。
过了一个多时辰,邓常恩才重新被召见,而此时乾清宫内已经打开了窗户,而朱见深也让人准备好了沐浴的香汤,终于要洗个热水澡了。
他已经脏到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体臭的时候,才想到要改变一下。
“邓卿,你的药,挺管用的,朕身子骨突然就有了几分力气,心里多出一团火来,从脐下缓慢上升,直冲天灵盖,周身一片温暖。”
朱见深说道。
覃昌等人不由往窗外看了看。
心说好家伙,这都五月底接近六月酷暑的天气,陛下居然觉得暖和?
还感觉很舒服?
难道不应该是炎热吗?
咱过的是不是同一个季节啊?
邓常恩恭敬地道:“回陛下,贫道所献丹药,的确有如此功效,让人飘飘欲仙,任何的疾病都可以不药而愈。因为仙家人,从来都不需要服药。”
覃昌问道:“既然不需要服药,那还吃丹药作甚?”
邓常恩侧目看过去,笑道:“覃公公这就不明白了,我所说的服药,是因生病而服药,仙家人不会生病。他们所服的丹丸,根本不算是药,而是日常调理之用,可让仙人轻松自在,且可以永葆青春……”
“呵呵呵。”
朱见深笑容满面。
覃昌赶紧噤声。
因为覃昌感觉到,自己好像很久没看到皇帝笑了,眼下皇帝的笑容好似在告诉他,朱见深已经采纳了邓常恩这套很扯淡的理论。
“行,你们都出去吧。”
朱见深道,“朕要沐浴。另外,邓卿,你去见见宸妃,她有事要见你。就在交泰殿。”
“是。”
邓常恩恭敬行礼,“贫道这就去。”
……
……
邓常恩随内侍太监继续往宫里面走,覃昌和韦泰都没被允许随行。
覃、韦二人从乾清宫出来,却见一众宫女已经进去伺候皇帝沐浴更衣了。
韦泰指了指里面,问道:“陛下这是好了?还真是神奇,一颗丹药下去,陛下上吐下泻的毛病就止住了?”
覃昌道:“这都持续一天一夜,也该止住了!这与陛下的病,本就没太大关联。陛下说是吃海鱼所导致的,可咱家总觉得,就是太医院所用的新药有问题……对了,章渊他人呢?”
韦泰无奈道:“他已经没脸露面了。本来还说,太医院的人长脸了,陛下用了两副药降黄,他们还敢上新……谁知……我看陛下也就是仁慈,没把他们怎么着。”
覃昌回头看了交泰殿方向一眼,道:“先是李孜省去见宸妃,如今又是邓常恩,陛下究竟要怎样?”
韦泰摇头道:“说句不好听的,这可能是……不详之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