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迪真是把卫茅当妈供着。
自他从科学城计算机所毕业自告奋勇主动请缨一马当先到151长驻开始,打过交道的驾驶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开卡车的、开飞机的、开摩托的、开坦克的、开老头乐的、开摇摇乐的,以及开巨械的,就没哪个跟卫茅一样难打交道,这人说话从不超过五个字,嗯哦是对好包揽了他几乎所有的对外交流,唐迪只能变着法地猜他的心思,好似给嘉靖皇帝猜青词的倒霉首辅——可嘉靖皇帝都能写一句“云在青天水在瓶”,而卫茅只会“点头Yes摇头No”,如果朱厚熜的青词这么写,那把十个严世蕃捆一块也不顶用。
“我们得改一改这个嵌入式Linux系统,谁设计的?真他妈的难用……”
“嗯。”
“总共十四万个磁通门,用直径二十公分的PVC管子集成起来,一万多根,最深下到地下五百米,你晓得这是什么概念么?用485串行总线,每秒钟17个TB的数据量,整个重庆市!不说重庆市……整个渝中区!也不能说渝中区……整个解放碑!整个解放碑的磁场活动,有一根毛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嗯。”
“任何问题考虑到旋转就变麻烦了,旋转真是物理中最难搞的玩意,特别是自重大的物体,平时不用考虑地球自转的切向惯性力,但这回毕竟要隔着一万三千公里狙击一个直径两百米的小目标,你晓得那是个多小的点么?如果你能看见它,它在你的视角里不超过千分之一度。”
“嗯。”
“老大你除了会说嗯还能说点别的么?”唐迪抓狂了。
“嗯?”
从唐迪接到任务的那天起,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放了一座一多人高的傅科摆,于是这座摆开始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无休无止地在地上画圈圈,唐迪也跟着在纸上、心里、大脑中画圈圈,画直径一万三千公里的圈,画直径两百米的圈,画直径一微米的圈,他叮嘱计工办的同事们:人死灯灭,摆停人亡,这座傅科摆停转之日,就是他1047灭亡之时,除非有诸葛亮的七星灯,否则谁都救不回来。
计工办的程序员们凑在一起暗暗欣喜:有诸葛亮的七星灯也无妨,只是哪位好汉来当这个魏延?
“副总。”
卫茅向来这么叫唐迪。
“哎?”
站在作业平台上端着平板的唐迪按住了耳机,仰头望向大羿铁灰色的脑壳,卫茅八百年主动叫他一回。
“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