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山道上,一行队伍趁着月色,在雪地上艰难行走。 雪层很厚,马车的轮子压上去,几乎半个车轮都陷入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凛冽的北风在周围呼啸而过,不时将车帘吹开,灌进刺骨的冷意。 “国师,从这里到镇上,约莫还要一个时辰,但是前面山路蜿蜒难行,您看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寻个地方暂时扎营,待天亮了再走?” 先行探路的侍卫返回来禀报,君羡撩开被冻得发硬的车帘,往外看了看天色。 夜色已浓,月色打在雪地上,有着灰白的光亮,但是太过朦胧,前方山道狭窄,又是临着山崖,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生出意外。 若是只有她自己赶路就罢了,偏生后面跟了个身骄肉贵的皇子…… 君羡沉吟的片刻,后方小玉子的声音已经不满的嚷了起来,“在这种地方扎营?不行不行!这里天寒地冻的,什么都没有,我家主子昨儿个才刚刚退了高热,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要再冻上一晚,指不定又给病倒了!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得继续赶路!” “若要继续赶路,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弃了马车步行。”侍卫隐下眼底的不满。 要不是早上这个小太监拦阻,说大皇子身体虚弱需要睡足了时辰才能启程,也不至于耽搁时间。这时候他们早就到达定州城了。 “步行?”小玉子声音拔高,“大皇子高热刚好,现在岂能受风!赶个路连马车都不能坐了,皇上让你们跟过来就是好好保护皇子的,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要你们来干嘛!” “小玉子,闭嘴。”马车里,司承焕开口喝止小玉子,从声音仍可听出中气不足,“一切听从国师安排,不可给国师平添麻烦。” “主子,可是……” “够了!” 听出司承焕动了怒气,小玉子不甘的撇撇嘴,将脑袋缩了回去。 后方的争执,君羡充耳不闻,神色淡淡,“继续赶路,到了难行的地方走慢点就是。” 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全是白雪皑皑的山林,扎营也够呛,还不如趁夜赶路,早点到达城里。 队伍继续起行,没多久就到了侍卫所说的路段。 一条临崖的羊肠小道蜿蜒而上,宽度也仅够一辆马车通行,雪地路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落山崖,加之又是晚上,没办法清楚的看明路况,确实有些危险。 嘱咐了随行的护卫一半开路一半垫后,君羡也下了马车,走在大皇子的马车前侧,若是遇到突发状况,总能救护及时。 既然将人带着了,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让人在她面前出了意外。 透过车帘缝隙,司承焕看着走在外面的女子,一袭白衣几乎融入雪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朦胧飘渺。她行路的姿态不紧不慢,有一种闲庭适步之感,似乎在什么地方,她都是如此的潇洒散漫。 让人的心,也能随着舒缓安定下来。 “国师,要不我也下去步行吧。”他道。如此,就不用她分心去照顾马车。 “你下来,怕是连脚都迈不动,如何行路。”君羡淡道,说出来的话很不给面子。 雪地雪厚,一个八岁的娃儿,小短腿,一脚踩下去就拔不出来了,还怎么走。 司承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小脸一红,“那要不你上我这马车来,让车夫赶慢一些,你也能暖和暖和。” “不用,你好好呆着便可。”山路虽然难行,好在不是很长,过了这一段,后面的路就可以坐上马车疾行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司承焕咬唇,脸色黯淡下来,明知道的,失望还是席卷而来。 嬷嬷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低落,低声劝慰,“主子,还是听国师的,国师也是为了您好,可没有什么比您的身子更重要的。” 相较于嬷嬷,小玉子更加清楚主子的心意,眼珠一转,“话不是这么说,若是国师抱着主子行路,就用不着大家伙分心留意马车,进度也能快不少,如此,主子也心安些,算是一举两得。” 司承焕的心陡然一颤,莫名紧张起来,小手不自觉的蜷起。 小玉子的话无疑说进了他的心底,若是她能抱着他走……她会愿意吗? 她不会愿意吧…… 君羡在马车旁,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几乎气乐了。 小太监简直想一出是一出,大皇子身边的贴身内侍,是这么个天真直白得可爱的玩意儿,她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选了这么个人,来针对她的吧? 雪地本就难行,还要抱着个人给自己找罪受,她又不是脑子有坑。 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后方突然传来异响。 一阵沉闷的轰隆声由小变大,最后带动雪地都震颤起来。 队伍里的马匹受到惊吓,开始不安的嘶鸣,踢踏声变得凌乱。 “不好,后方似乎有雪崩!” 君羡:“……”什么鬼! “快,快,走快些!”侍卫们没了淡定,高声急喊,一时间场面变得凌乱。 马车里,小玉子的声音变了调,“雪崩?怎么就遇上雪崩了!” “车夫,将马车赶快些!赶紧冲到前面去!” “轰!”一声巨响,淹没了这边的嘈杂。 整个雪地剧烈震颤。 用不着车夫驱赶,马匹一声嘶鸣过后,拔足狂奔,带着马车往前横冲直撞,全然脱离了控制。 马车里传来惊惶的尖叫,响彻雪林。 看着马车飞快擦身而过,堪堪擦着她的肩膀,往前逃窜,君羡眼眸一眯。 前方就是黑不见底的山崖,没了人力控制,马车势必坠崖。 车毁人亡! 车厢里,小玉子犹自尖叫不断,嬷嬷也煞白了脸浑身哆嗦,唯司承焕两手飞快的扣住车壁,抿住嘴唇,死死咽住想要脱口的惊叫声,转了头,眼睛直直看着后方,看着君羡所在的方向。 即便有车厢阻挡,他也能清楚的辨出她的位置。 他很害怕,这是脱离了他掌控的,真正的死亡临近,可是在害怕之下,他又莫名的有一股底气,让他想要再做一次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