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谕旨漕运使陆扬,因公假私,勾结匪帮,倒卖官粮。今特命大理寺少卿裴英与修罗卫统领谢忘查封其家产,陆府家眷押送回京,听侯发落。”
夜幕之下,陆府大院内气氛森冷,暗红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线。
近百名修罗卫,身着劲装,腰悬宝剑,杀气腾腾地立在陆府外院中,霎时间形成了一座铜墙铁壁,将陆府紧紧包围。
院内,陆府上下百余人彷徨而立。
有的下人们只着了身贴身的衣裤,在这寒气逼人的夜色中瑟瑟发抖。
女眷们来不及梳妆,头发也在慌乱中扯散,个个花容失色,皆低垂着头掩面隐隐啜泣。
大理寺少卿裴英站在内宅中央,眉目冷峻。
一阵冷风传来,扬起他身上的寒鸦轻裘,露出垂在腰间的佩剑,隐隐的杀伐之意扑面而来。
而那纹丝不动的身躯,仿若一尊冷面阎王,让人觉得寒意丛生。
他的目光从人群里扫过,余光不经意地落在那少女身上。
那少女静立在人群中,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在这哭泣慌乱的人群中,显得特别出尘。
裴英的目光在纤细的腰际停了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这是一张稍显稚嫩的脸,细眉杏眼,眼神清澈。
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少女微微侧身,使身子隐在人群里。
谢忘稳步走过来,向裴英拱手道:“裴大人。”
谢忘身为修罗卫统领,对于眼前的大理寺少卿裴英,却始终保持着恭敬。
裴家声望和地位,整个长安城,除了当初的皇后顾氏一族有此荣光,再无他人。而裴英,更是少年有成,凭着一身好本事从雍州军队调任大理寺。
“谢统领,我建议今晚便启程,将他们押送回京听候发落。”
此话一出,院中顿时乱了套。
“天啊!饶命啊!”
“大人饶命啊!”众人纷纷跪爬过来不住地磕头求饶。
裴英和谢忘见状,眉头微皱。
“不要哭了。”沉默着的少女突然轻轻道出一句命令。
她自人群中缓步走过来,向裴英微微一礼:“小女陆晚,冒昧问一句,不知大人打算将我们遣往何处?”
这就是陆扬的女儿?谢忘闻言微微打量了一眼。
朝中传言陆扬极为宠爱女儿,而陆扬这女儿也继承了父亲的博学多才,写得一手好书法,陆扬甚是骄傲。
“若案情属实,按律当卖身为奴。”裴英面无表情。
话音一落,院里的女眷们再次放声痛哭了起来。
“大人饶命,我们只是府里当差的,老爷在帝京的事情,我们均不知情。”
裴英道:“圣上旨意,彻查陆府,府中上下均需仔细搜查,此事事关重大,着修罗卫押送陆扬家眷入京,等候发落。”
哭泣声戛然而止,众人绝望瘫坐在地,院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自四年前,威震边塞的靖远侯因谋逆之案自刎身亡,凉州边陲便不复安宁,战事频发。
朝中受此案牵连,陆续有近万人获罪。
那些没有被牵连进去的官员,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而今年,人们日子更为艰难。
入冬以来,全国各地大雪纷纷,多处州县灾情告急,可今年春夏干旱,各地粮仓均有欠缺。
裴尚书提出裁撤西凉军队,节省出物资银两用以救济灾民。
平日沉稳内敛的中书令陆扬一反常态,坚决反对,屡次上书劝阻皇帝。
皇帝大为不悦,却也没发难于他。
直到那天陆扬掌管的江南漕运丢失了二十万石官粮,接着有传言说,陆扬与水上帮会私交深厚,勾结匪帮,倒卖官粮。
弹劾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向御案,皇帝终于震怒,将陆扬交由大理寺审理,并命修罗卫与大理寺火速南下,彻底查抄陆府。
谢忘也陷入了沉思。
陆扬近几年来颇为皇帝赏识,但是陆扬其人却甚是谦逊,与朝中任何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裴英将查抄的事情揽在身上,无非是想趁机打压陆扬。
可谢忘脑子里却响起临行前,皇帝那句“务必保证陆扬家眷安全”。
这皇帝到底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院子里一片死寂,众人诚惶诚恐地低着头,默默抓紧了衣角,眼睛悄悄地瞟向外面。
灯笼微微摇曳,暗红的光线照在陆晚的脸上,越发显得脸色苍白。
她微微垂眸,冷静道:“这件案子与大家没有关系,我会遣散各位出去,只是案情尚未查明”
“啪!”
一声巨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霎时间狂风席卷过屋檐,吹得琉璃瓦哗然作响,外面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寒光闪过。
“有刺客!!”谢忘最先反应过来,厉喝一声。
数十名修罗卫应声而出,持剑跃至房檐。
“啊!”院内突然有人闷哼一声。
一位老仆人吃痛地捂住胸口,鲜红的血液自他胸膛喷洒而出,接着便栽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张总管!!”
冷风灌进陆晚的衣袖,寒风入骨,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可那单薄的肩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