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微明,凝之与张守珪便互相道别,各奔东西。 此时的凝之并不知二十多年后,张守珪会成为大唐名将,威震吐蕃。他对元夕夸赞:“张郎擅骑能射,若开武举,定能拔得头筹!” “不会吧,昨日明明是你赢了!” “他比我力大,我不过是用了巧劲。” …… 二人傍晚时分到了东都,当即歇下,一夜无话。 翌日,凝之进宫复命,论功得了赏封。 回到家,就看见元夕在外院等着,他心头一暖,柔声道:“我没事,还得了赏赐,封了个致果校尉。” 闻言,元夕皱着眉头问凝之:“致果校尉是个多大的官?不还是校尉么?” 凝之觉得说的太细,元夕也不明白,笑答:“致果校尉是正七品,宣节校尉是八品,都是武散官,没有实职。其实崔家的子孙,多是要封个散官的,不过都是文散官,我这武散官算是头一遭。要说实职,我这禁军中的司戈,正八品下阶才是。圣人在天授二年置司阶、中候、司戈、执戟,谓之四色官。” 凝之认为讲得很简单,元夕却仍然不大明白,仅一个校尉就有无限多的名称和各种品阶,太复杂,弄张图画出来才行。算了,反正我不可能当武官,凝之清楚就行了! 之后的日子里,元夕把注意力集中在凝之身上,越看越觉得他就是阿凝。她在东都过了几天悠闲时光,很快就收到了田家的春宴请帖,这肯定是要去的。想起田九娘,不知她在杜家过的好不好,元夕盼望春宴的日子早些到来。 二月的天气还很寒冷,元夕穿了丝绵的裙袄,披上大氅,去赴宴。 田九娘母亲王氏见到元夕,笑脸相迎,态度极为亲密,“是元夕啊,我家九娘在后面就等着你呢!” 元夕笑着应下,“好啊,我也正想看看她在夫家过的如何呢!” 王氏顿时笑容淡了些,拉过元夕到一边,轻声道:“九娘被我养得娇弱了。元夕,你可要帮我劝劝她,多出出主意。” 元夕心想人生地不熟,杜家的事情,我哪里能瞎掺和?再说不是还有你这个做母亲的吗?我还是见机行事吧。于是干笑着敷衍应下。走了没几步,遇上柳五,二人许久不见,更是亲热了许多。 元夕问:“你不回长安了?” “表叔在东都任职,哪能回得去?你好久不在这里,还不知道吧,田九阿姊在杜家不大好呢!” 元夕顿时想到那家寡母,问道:“当真?哪里不好?” “那位老夫人,严苛得很。田九阿姊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服侍她,被当个婢女使唤。田九阿姊一直娇生惯养,哪受得了这个?”说话间,已到花厅外,二人谨慎地闭口不谈此事。 田九迎了出来,憔悴又瘦削的脸上,唯余一双欣喜的眼眸闪闪发光。元夕吓了一跳,新妇不是正幸福的时候吗?怎么看上去过得很不好的样子。 三人互相见礼,然后被田九带进一间僻静的耳室。 四下再无旁人,田九眼中含泪道:“元夕,想不到大家会觉得我规矩不好。每日早早起来服侍她还不够,还说是家中贫寒,养不起那么多仆婢,非要把我跟前的朝云卖了。” 元夕想,杜家果然不好呆,田家那样的人家自有规矩,不大可能会让她和离,便出了个主意:“你身体可好?若是有孕,想必你那大家会宽容不少。” 这话让田九目露哀色,“我每日早起晚睡,哪里能与夫君相处?” “杜二郎怎么说?他既然是你夫君,理应帮着你一些才是。” 田九脸上现出娇羞,“他,他劝我忍耐。” 元夕惊着了,这种敷衍的话,傻子才会信!答案只能是:田九对杜二郎有情!而杜二郎……似乎另有隐情。 “杜二郎有通房小妾什么的吗?” “没有。” 难道是有外室?元夕想了想,说道:“田九阿姊,这事情得你和父母商量才好。杜家虽是大族,可杜二郎这一支早就没落了,他家有多大的胆子敢欺负你?如今,你祖父被任用为控鹤监内供奉,正如日中天。要是别人说,这家子定是瞎眼了!要妹妹说,这家子是在寻死呢!” 一直不吭声的柳五忽然问道:“那田九姊姊的阿嫂呢?她也是这般度日?” “听阿嫂说,她刚嫁进杜家时也是要侍奉大家的。” 可也不能这样把贵女当买来的婢女使唤啊,元夕和柳五面面相觑。 朝云过来禀报:“娘子,春宴要开始了。” 三人这才发现时间不早,急忙出来。元夕瞥了眼之前从没在意过的朝云,猛然发现她生得杏眼桃腮,很有几分姿色。 来田家赴宴的,无非还是那些朝中做官的人家。元夕坐在柳五左边,瞧见对面的张六娘向自己含笑点头,赶紧报之微笑。 张六娘是高宗时期宰相张文瓘的曾孙女,自曾祖父薨后,其祖父不过是个刺史,家里再不见昔日荣光。张六娘和别人一样,对元夕很好奇,但碍着身份,不敢像柳五那样过于亲近。 王家十一娘却不在乎,听姑母说起元夕的事情,惊奇不已;何况姑母一个劲说元夕的好处,因此早有结交之意。 席间有人赋诗作对,元夕毫不关心,埋头于杯碗盘盏之间。 忽然,一声惊呼,众人都抬头循声看去。 朝云跪在田九娘面前,面红耳赤地磕头告罪。 元夕看见田九的裙子撒满细碎食物,朝云的身上也是一团糟,看来是朝云打翻了羹汤。元夕暗道,在娘家呆着,总不至于发生穿越小说里的什么意外吧! 虽说是失仪了,但田九娘自是不会计较,更何况朝云是自己的陪嫁婢女。她说了声失陪,当下回去换裙子。 王十一伸头看了几眼,目露异色,对元夕说:“朝云往日挺稳重,今天怎么毛手毛脚的!” 元夕心生警惕,朝流云使了个眼色。流云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小风波已过,春宴继续,只是流云却一去不复返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