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烁来见陈锦如，劈头盖脸地质问：“阿娘不是说要做平妻的吗？怎么抄起经文来了？和禁足有什么区别？” 陈锦如吓了一跳，捂住她的嘴，“你胡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商户女比张氏厉害多了，往后咱们都得收敛行事。” 周烁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阿烁就知道不能指望你！话说回来，这么多年，父亲对你疼爱有加，怎么就不能给女儿再生个弟弟呢？” “我怎么知道？定是生你的时候伤了身体！都怪你！” “听说精诚堂医术高明，阿娘想办法去看看瞧，有没有得治？” 陈锦如敷衍着点头，催促周烁快回去，万一被新夫人看见就不好了！ 元夕和步翀回到步家，按例去正院报到。陆氏见两人都没了精神，就叫二人回去休息，自己揣测发生什么事情。 过不多会儿，步翀转回，说到：“怕母亲忧心，所以送了元夕就又来了。” 陆氏更是觉得步翀处处都好，笑眯眯地赞道：“我的儿就是贴心！” 步翀便将在周家的一切说了一遍，又道：“阿翀原是怪元夕的，后来细想一番，还是外舅、外姑没有礼法，叫元夕生气了！” 陆氏叹道：“一家子里面，郎主最是重要，其人要是个歪的，家里就得乱，周家乱的日子在后头呢！” 步翀听得似懂非懂。 三月十六日，洛阳的明堂重新建成，武则天改元万岁通天。这年号，让元夕不禁想到《封神演义》里的通天教主，此人结局不大好。 四月，陆氏的肚子很明显地鼓了出来。步青云极为重视，唯恐出什么意外，和陆氏商量后，决定将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元夕管。 元夕吃惊之余，还是极为负责地走马上任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管花园的老妪，每天一早把忍冬花的花骨朵摘下，送到棠棣院。 第二件是查厨房，被查出来账目有几项对不上，米缸里有老鼠屎。于是，管厨房的厨娘被打了板子，罪名：渎职。厨房被元夕重新派人管理，按照满庭芳的要求：生、熟食品分开存放；防蝇、防虫、防鼠措施完备；地面清洁无污等等。 元夕对领导保持着“早请示，晚汇报”的工作作风，处理完毕，立刻向陆氏汇报。 陆氏听完，夸奖了元夕一番。晚间对步青云赞道：“妾从前对她小小年纪管着满庭芳，一直不大相信，今日一看，做事干净利落，考虑得细致，厨娘处理得也公道。” 步青云皱眉道：“我看她还是年纪小，不知道其中的错综复杂！那厨娘，好像是阿翀乳母的长女，嫁的是哪个管家的儿子。” 陆氏“扑哧”一笑，“妾还以为夫君是不问世事的仙人，居然还知道着其中的关窍！那乳母仗着奶过阿翀，好似立了大功一般，早该杀杀她的气焰了！” 步青云看了看妻子的神色，悟道：“原来爱妻早就想动她了，不过是借了元夕的手而已！如此，即便有什么不当，也可以用元夕年幼来推脱。”二人都笑了起来。 元夕还真的是不知道步家关系网，悠哉游哉地教导婢女如何尽快阴干忍冬花。步翀却头大了，乳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不起来。 步翀想：不就是打了你女儿吗？元夕是最讲道理的，定是你女儿有错。可是乳母赖在院子里不起来，引得下人们探头探脑，从没见识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步翀束手无策了！ 主母有孕，不能操劳；步翀的伴当鹤鸣跑去找元夕求救。元夕听完，哭笑不得，“就没人敢把她拖出去？她再怎么能耐，也还是个签了卖身契的奴婢！主人家给她脸面，她不当回事，说明此人不当用！” 鹤鸣急得冒汗，“大娘子，您就去看看吧！” 元夕整整衣衫，叫流云提灯笼，扶着藏云去瑟憪院。 步翀见到元夕，很不好意思，自己的乳母不明事理，实在不光彩！元夕笑嘻嘻地和他问安，然后叫婢女端了胡床出来，两人坐下。边喝茶边问话：“素日里以为乳母是府中最体面的奴婢，今日是怎么了？” 乳母闹了半个时辰，早就口干舌燥，看他二人喝茶，想到家中的蜜水，顿时没心思闹了，说道：“老奴的女儿被周娘子给打了，冤枉啊！不就是几样东西数目有差，米缸里有几粒老鼠屎吗？就给革了职，还打了五板子。” 元夕道：“什么意思？主人家的东西少了，她没错？米缸里有老鼠屎，也没错？照你这么说，莫非你家天天吃老鼠屎？所以不当回事！” 院子里的仆婢都憋不住笑起来，步翀也开始抖肩膀。 乳母涨红了脸，死撑着说：“那也不是大错！又不是投毒，根本不算个事！” 元夕正色，高声说道：“投毒？按我朝《唐律疏议》：杀人罪有谋杀、故杀、劫杀、斗杀、误杀、戏杀、过失杀七种，合称七杀。投毒是意图谋害主人，当属谋杀。谋杀人者，谓二人以上，若事已彰露，欲杀不虚，虽独一人，亦同二人谋法。谋议的徒3年，已杀伤的绞，已杀死的斩。” 乳母是个不识字的，不懂这些。她听了几个杀呀斩呀，顿时六神无主，讷讷道：“老鼠屎怎么就要砍头了？” 元夕淡淡一笑，“我且问你：老鼠屎是不是污秽之物？” “是。” “老鼠屎于米中，是否是污秽混于食中？” “是。” “你女儿玩忽职守，将污秽混于食中，对主人家是何居心？一个奴婢胆敢冲撞主人，坐在主人院中吵闹不休，又是何居心？这么一说，我倒是后悔了，怎么觉得处置得太轻！” 莫非真要见官？乳母吓了一跳，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院子里的人都大笑起来，唯有元夕没笑。 步翀看着元夕，仿佛重新认识了一回，元夕懂得真多！从前只当她会做买卖，有些聪明，今日再看，便是去刑部断个案子，也未尝不可！ 元夕觉得不对劲，一个乳母哪来的胆子？陆氏故意纵容的？还是…… 步翀见她神色不明，以为是累了，便送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