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沉声道:“未必!我看她是个心气高的,一般人家肯定瞧不上,到时候害人害己,还是由着她去吧!” 元夕对庄璧格仅有的一点好印象,在听说簪子的事后,便烟消云散了。 胡夫人更是如此,一心想把这个烫山芋给甩出去,回去后立刻修书一封,说晋秦交战不知何日能了,如今广陵城中皆为妇孺,庄璧格还是回去得好。其中深意就是咱们这儿男的都去打仗了,你家庄璧格回去找对象吧!然而,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到会稽来人和回信,庄璧格就搞出大事情来了! 再说芳草,极为卖力地想找些市井新闻说给元夕听,奈何大军走后,城中萧条不少,便向家中仆婢打听了些奇事:“奴婢家里有个烧火的厨娘,她的弟妹鲁氏整日走街串巷,以卖些妇人家用的的东西为生。” “哦,是个货郎。” “呃,不,不是。是个药妪。” “药妪?是同行啊!和咱们精诚堂的医女差不多吧!” 芳草面色怪异,低了嗓门说话:“不同。药妪是专卖打胎药,治妇人暗疾的,怎配与精诚堂医女相提并论?” 哦,原来是做些上不得台面营生的妇人啊,元夕恍然大悟。 “三月前,鲁氏被一个穿着富贵的婢女拦住,问她有没有药,能打胎又不伤人的?鲁氏一听,打胎哪有不伤人的?显然是个没经验又有钱的主!以为天降横财,便一个劲儿夸口自己的药是如何好!婢女听信她的话,将她用黑布蒙眼带上车,不知到了哪个富贵人家,下车是从角门走的,之后在厨房煎了一贴药给婢女端进屋去。不多时,就听屋内有女子呼痛,只是那一胎极结实,就是不下来。那婢女吓得直哭,说女郎流了许多血。” 元夕急了,插话:“怎么不找坐堂医看看?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芳草不急不忙道:“死不了!那屋里出来个十五六岁的随从,先把鲁氏扇了个口角流血,再叫她赶紧看着办,要是弄出人命就送去见官。” 元夕深感奇异,这女子闺房怎么跑出个随从来?不及细想,芳草接着说:“鲁氏赶紧又煎了一剂药,让那女子服下,方才打下死胎。随从赏了她十两银子,又蒙眼送回。鲁氏因觉得像是哪家未嫁女子打胎,怕被人灭口,这才告诉厨娘,求她将来看顾些侄子侄女。” 元夕瞪大眼睛,这万一被发现怕是要被沉塘了!鲁氏也没好下场! “鲁氏在家呆了数日,见没什么动静,想着不能坐等饿死吧?就重操旧业了!” 紫草吓得“哎呀”了一声,“还是赶紧搬走吧,叫那些人找不着才好!” “你还小,不知世道艰难,这搬家的银钱从何而来?”紫草不再吭声。 芳草接着说:“前些日子,鲁氏在外兜售避子药,偶然看见那个随从,便躲起来。那随从拎着东西,径直进了谁家呢?” 元夕和紫草重髻问道:“谁家?谁家?别卖关子!急死人了!” 芳草喝了盏茶,抹抹嘴角,“此人虽比不上建康的王谢桓庾,但在广陵也算是有名的了!是都亭侯谷利的后人谷县令的府中。” 谷利为三国时期吴国将领,当初孙权被蜀将张辽围困,拼死突围,而必经之桥已被毁坏,谷利力鞭其坐骑,马受惊而一跃过桥。因救主有功,被拜为都亭侯。谷利一人得道,惠及后世子孙数代,作为本地士族,也是受到礼遇的,谷县令便是如此得了县令一职。 元夕奇道:“听说谷县令有三子,皆为正妻所生,你看,会是哪个的随从?” 芳草笃定道:“多半幼子!大凡随从都是自幼与小主人相伴,与小主人年岁差不了多少。谷家大郎和二郎都二十好几,儿女都有了,不太会找个十五六的当随从;再说,看上谁家的姑子,抬回家做姨娘便是,何必做下打胎那般伤阴骘的事情?” “那女子会不会是谷三郎的姊妹?” “不像。他家确有四女,但早就都嫁人了!” 二人听完,面面相觑。元夕正色道:“这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怕是药妪会有大麻烦。那女子身份不明,或许出身高贵,不宜为谷家的妾室,也是有可能的!” 芳草一听就懂了,万一是位贵女,稍稍动下小指头,咱们这些草民就没命了!想到这里顿时吓出身汗来,于是向元夕告辞,赶紧回去交待厨娘。这种八卦隐私,元夕听完便罢,也不曾放在心上。 因开战的缘故,城中不及旧年热闹繁盛,元夕无事可忙,只有与相熟的夫人们聚会,互相聊天解闷。 西风飒飒,高夫人在园中遍植的黄色菊花盛开,顺理成章办了赏菊宴,邀众人赏菊,元夕也在被邀之列。进了菊香袭人的后园,果然满目金黄,元夕叹道:“高夫人真是偏爱黄颜色!” 见众人掩面笑个不停,高夫人坦然解释:“这满园黄色就是取个飞黄腾达之意,我就是盼着夫君和阿素能早日飞黄腾达,不再似现在这般提心吊胆过日子。”这话俗不可耐,却很直白,叫人讨厌不起来。 元夕点头,“嗯,我懂!我只盼着夫君平安,所以衣服上绣的都是宝瓶纹、如意纹。”众人触动心事,各自感怀唏嘘。 元夕见好好的气氛被自己搅和了,觉得过意不去,“听说胡大娘子会弹琴,何不奏上一曲庆贺这菊蕊独盈的好日子?” 胡夫人笑着直摇手,“不行,不行,我家这个实在拿不出手!” 胡大娘子掩口笑道:“要说弹琴,我们姊妹中唯有庄表姊最擅长了,请她来弹一曲吧。” 庄璧格这两天有些身体不适,浪费这个一举成名的好机会很遗憾,可远比当众出丑要强。于是,做个顺水人情,垂眸娇羞道:“表妹过谦了!其实表妹们和堂妹阿志弹得都好!”庄璧格算准几个表姊妹技艺不佳,会让堂妹阿志演奏,推脱了一会儿,便做出无可奈何状,吩咐婢女去高大娘子处借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