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秋,每日正午仍旧燥热。
彭城一户深宅的书房中,玄凝之递给沛郡太守戴遁一张纸条,“这是下官手下斥候刚刚送来的消息。”
戴遁打开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只见纸条上细细密密地写着一句话:秦后将军俱难、右将军毛盛、洛州刺史邵保率军七万进攻淮阳、盱眙。戴遁神情凝肃,“多谢骑都尉!”
“不敢!不过是职责所在!”
戴遁苦笑,“虽如此,已算是有所相助!”
玄凝之知他为桓冲不救朱序之事而心寒,“太守不必过于担忧,助人即是助己,凝之也是在帮自己!”
二人相视一笑。
战事胶着,广陵物价在悄声无息的上涨,元夕不为所动。
百里幸已深受元夕的熏陶,嗜好算账数钱,见此情形大喜过望,“妈妈,咱们是不是把米粮都卖了?可以大赚一笔啊!”
元夕淡定道:“不卖!”
“为什么?”
“咱们身为北府军武官家眷,不能发国难财!”
百里幸表示:坚决不信!
见百里幸悻悻然走开,元夕得意一笑,嘿嘿,当然要等价格最高时弄个名利双收才行!
孙无终之妻派人送请柬,请元夕赴宴。元夕见是老熟人,没有不应的道理,挑了礼物,便独自前往。
孙无终出身寒门,凭一身好武艺成了流民帅,后被朝廷收服,所以孙夫人是靠着夫君才当上官夫人的。孙夫人一家有个好处:从不装逼格!对于元夕来说,不必担心举止坏了规矩,相处轻松,所以与她来往较多。
孙夫人站在客厅门口,笑道:“就等你了!天天忙精诚堂做什么?交给掌柜不就行了!”
元夕讪讪答道:“玉婵阿姊,精诚堂是救人性命的,妹妹对每粒药丸都不敢掉以轻心!”
孙夫人摇头嗔怪:“你呀!”
进屋一看,高夫人等果然已到,元夕行礼,“妹妹来迟了,给各位夫人赔礼。”
高夫人笑眯眯的,故意说道:“赔礼得拿出诚心来,你们说,是不是?”
元夕甜甜一笑,“好的,明日到我家食肆,我亲自下厨。”
众人顺水推舟,笑着应下。
人群中,一位黑衣女子始终未笑,一直打量元夕。孙夫人介绍:“这位是石夫人,刚从建康来的。”此话,并未介绍石夫人的夫君,却隐约透露着女子不是寻常出身。
石夫人一身黑色锦衣,胖面肥腰,近前细看,不施脂粉的黄脸上散着几处不大的褐色斑点,粗俗的长相与低调而华贵的锦衣形成对比,看上去极为怪异。
元夕笑着行礼,石夫人见了,眼中带着丝惊奇道:“我在谢家听说过精诚堂的百里夫人,不想原来不仅能干,而且还如此美貌啊!”
元夕红了脸,“石夫人过奖了!”众人嬉笑。
石夫人又道:“我在建康有几处宅院,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过去住,消息不灵通,不知道百里夫人是这样的人品。听说百里夫人喜欢厨艺、园艺、擅持家,我平日也喜欢这些。”
元夕感到古怪,又想石夫人或许初来乍到,想博取别人的好感,便随和地捡一些不要紧的事情闲聊。过了会儿,侍女禀报宴席备好,众人入席。元夕日日跑来跑去的忙碌,远比在座的人消耗的多,难得有时间享受美食,立刻坐下大快朵颐。这一番举止,落在众人眼中,知道的自是感叹其辛劳,不知道的只当是没见过世面,不免鄙夷。元夕倒是不以为意。
石夫人问道:“听说你家小郎很是聪敏,几岁了?”
元夕答道:“阿幸四岁了,不爱说笑,性同老叟;要说聪敏,实为传言有误!不知您府上小郎几岁了?”
石夫人的淡定中分明露出一分不自在,顿了一顿,答道:“我膝下只有一女,五岁。”
元夕深悔失言,没想到石夫人这么大年纪只有一个女儿,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石夫人日子肯定不好过!尴尬一笑,“呵呵,调理好身体,以后会有的。”
石夫人一怔,面色复杂,垂头低声道:“我……析产分居了。”
呃?我这话说的,岂不是捅了石夫人的心窝?该破腹自尽谢罪……元夕被酒呛住,咳出眼泪。
石夫人故作轻松,“我如今带了女儿和父母住在一起,倒也自在!”
元夕心怀愧疚,笑脸奉承,“是啊!”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唯恐又犯了不知道的忌讳,宴席在坐如针毡中度过。宴罢,众人四散。
次日一早,元夕没去精诚堂,吩咐仆婢按菜单去熟识的人家采买食材,随即去了自家食肆。
百里幸听了元夕描述的石夫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哪家的,于是,跟着去一探究竟。下午,石夫人独自前来,与高夫人等在门口遇上,一众夫人寒暄着走进后院。
石夫人今天薄施粉黛,穿着一身石青,领口开的大了些,可见脖颈下方露着暗黄的皮肉,和隐隐绰绰的一小截大红色抹胸;乌鸦鸦的头发梳了个极整齐的高髻,用头油悉心理出丝丝缕缕如蝉翼般的鬓角。元夕抬头看天,秋风送爽,可能石夫人体肥惧热!
元夕做了凉拌什锦菜,凉拌鸡丝,一品豆腐等,没花什么钱,却让平时不缺油脂、蛋白质的夫人们觉得菜肴爽口不腻,吃得心满意足。
石夫人怔怔地看着元夕,不知在想什么,“厨艺真是不错!”
元夕笑答:“昨日应下,今日有些来不及,幸好有熟识的人家送来食材,凑了这些。”
石夫人似乎别有意味地一笑,阴恻恻道:“呵呵,有时候熟人就是骗子,仗着别人的信任,专骗周围的人!不及陌生人好打交道。”
元夕毛骨悚然,想到她析产分居,想必受了不少委屈,是个可怜人。“嗯,石夫人说的是。”
宴毕,元夕急急问百里幸,“阿幸,我总觉得石夫人怪怪的,你看出她的来历了么?”
百里幸摇头,“没看出来!真是奇怪!她衣着举止都似受过一定教养,却又透着粗悍。不知道是不是士族女子!”
元夕道:“算了,我又不是名侦探柯南,不想这些了,离她远着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