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回到张府,一家三口按例须再去太夫人处报到。
玄凝之道:“外高祖母年纪大了,还是别告诉她的好,就说是情志不畅,有些郁结。”
元夕想了想,觉得联系近日发生的事情,这症状蛮贴切,“好,阿幸也要记住。”
百里幸郑重点头。
太夫人见元夕神色疲惫,且儿媳们也在,不好多问,听完汇报,就让一家子回去休息。
元夕这一夜睡着了,次日觉得神思清明许多,听芳草说玄凝之带着百里幸去了太夫人处,心里好奇,也跑去看看。
来到门口,元夕对婢女摇摇头,暗示自己要偷听,婢女一笑,让开身。
就听玄凝之如清泉石上流般的声音:“元夕什么都不记得,连亲戚都忘了,还是听婢女说吴郡张氏是外祖父家,就冒冒失失地带了一车土仪去上门认亲。”
门外,元夕尴尬地红了脸。
太夫人哈哈大笑,随即咳了起来,喘息稍定,“阿幸真乖,还知道给我拿水。”又道:“所以你就急忙赶来,只为了送礼给我?”
静了片刻,玄凝之答道:“太夫人明鉴,外曾女婿不敢隐瞒,送礼只是其一,其二是元夕生气,阿凝赶来求她和好的。”
满脸通红的元夕急了,这事也拿出来说,脸皮丢尽!急忙掀开门帘,进去道:“没有的事!他乱说呢,说着玩的。”这话连自己也不信……
太夫人笑得柳叶眼弯成细线。
百里幸盯着面前的青瓷盏,仿佛能看出朵花来,心里尴尬得很,这对父母……
玄凝之正色道:“没乱说,你之前说要与我和离,我一直怕着呢!阿幸也知道。”
太夫人笑得更高兴了,前仰后合,不见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我不记得!”
隐身是不可能的,元夕开启失忆模式。
玄凝之……
元夕厚着脸皮假装失忆,在太夫人屋里坐了一会,便找了个借口出来。
玄凝之抱着百里幸跟在后面,“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我说的都是实话,又让太夫人开心,你不喜欢,下次我不说就是了!”
元夕猛然停住脚,扭头道:“叫你到处说!要不,站在城门上弄个喇叭广播?”眼中珠泪盈盈。
玄凝之放下百里幸,心中酸痛,“那件事后,你就与我有了隔阂。这些日子虽没提过,我俩也能和睦相处,可变化不是不存在,我心里都明白。我离开凌云阁,离开师弟们,希望能回到从前,可惜没有成效啊!”
元夕无言以对,有些自责地想:我真是个矫情的人!呆立片刻,转身回到青梧苑。
之后,百里幸悄悄告诉元夕,玄凝之去和太夫人说话,是为了外曾祖父。但太夫人显然不是很清楚自己儿子家的事,似乎周围的人都瞒着她。
张伦换了药方,每日饮用新鲜鹅血,病情暂时控制住,不再去驿站。
于是,为承驿吏一职,长子与幼子争执不休,出乎意料的是:张顺获胜!
元夕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与不平,特地又跑去看外祖父。
张茗站在院门口相迎,一脸憔悴。见了元夕,似乎找到可以倾诉的人,找了无人之处,主动说出真相:“父亲病重,越发消瘦,用了几日刘先生的方子,这才好些,母亲便闹着要将承驿吏一职给张顺。父亲不同意,就大闹不休,说大兄无嫡子,不配袭职,嚷得四邻皆知。父亲这两日又吐了,我想着不过是个污浊的小吏,劝父亲给便给了他去,自此再无牵连,当下只盼父亲能多活些日子。”
元夕听了很伤感,“大舅舅怎么说?”
“母亲许了家产归他。”
“那个奸夫呢?他该找他的生父去袭职,在张家抢什么抢?”元夕怒气陡升,张家也就这宅院,哪有什么家财?
张茗恨声道:“奸夫不知是何人?父亲应是晓得的,却不肯说,做子女的也不好逼问。”
元夕感到无力,也无法理解外祖父为何忍气吞声。
二人回房去看张伦,未进院门便听见争吵之声。东屋窗下,仆妇拿了扫帚一动不动,显然在偷听。
张茗怒道:“滚!都滚出去!”偷听的和探头探脑的迅速消失不见。
张茗疾走几步,就听姜氏在屋里大声道:“都是你这个没用的,连妻儿都养不起!那年家中艰难,阿荣想要件锦袍都没有,还不是靠我的本事!”
外祖父声音低沉,可以断断续续听到:“……是别人的夫君……金戒指去换……”
大舅舅干咳一声,声音极为清晰:“母亲也是爱护阿荣,唯恐阿荣受委屈。”
元夕震惊到浑身僵硬,挪不动脚,难道……
身边张茗早已泪流满面,冲进房内,“大兄原来是知道的?用母亲加一个金戒指去换锦袍穿?”
“妹妹,我……”
“别叫我妹妹,拿我的一生去换银钱给你和阿顺,连个生人都不如!为你惹下的祸,二妹远嫁建康,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母亲心里最好的就是儿子,女儿可以用来作践……”
虽是大热天,元夕不禁打了个冷战,原来张荣是知道一切的,姜氏的本事就是……真是龌龊不堪呀!这样的丑事理应回避,免得惹祸上身。可想到张伦的身体,忧心忡忡,又怕仆妇传出不堪的话去,得将这些人远远地卖了才行,思前想后,矗在院内,不知该去该留?
玄凝之牵着百里幸,站在不远处看了一阵子元夕,举棋不定的样子又可爱又可笑。“元夕,去前面厅里坐会吧,站在太阳下不热吗?”玄凝之柔声问道。
“呃?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来了有一会儿,里面吵得厉害,去了尴尬,咱们去外院坐坐。”
“可是……”
“没事儿!我听力好着呢,不吵了能听见。”
元夕考虑片刻,跟玄凝之到外院坐着,脑子里忍不住开始怀疑起其他人,是否都与外公没血缘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玄凝之说:“不吵了,咱们去看看吧,估计外公这几日的药都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