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多年之后，阿漆猛然发觉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十一，“十一，你究竟想要什么？我们跟着大师兄，不再躲躲藏藏，打打杀杀，过平常人的生活不好吗？”
玄凝之平静地拱手道：“阿漆，诸位师弟们：不要再为我相争了，五月初一金盆洗手之事已定，至于凌云阁阁主之位，各位自便吧。”
校艺堂内哗然，众人议论纷纷。
阿陆高声道：“诸位师弟噤声。我凌云阁的规矩，一向是能者居之。”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鄙夷道：“急着上位？现任阁主还没退下呢！”
众人哄笑。
阿陆仍面带微笑，话却说得冷厉，“谁？谁说的？有话明面上说，躲在一边放冷箭算什么？”
一青年懒懒散散走上前，“我，是我说的。今日四月十六，还没到五月初一。”斜眼看向四周的人，“怎么？我记错日子了？”众人窃笑。
阿陆语重心长，“阿拾，我等出身草莽，为世人瞧不起，唯建功立业，有了权势方能扬眉吐气！你说，是也不是？”
阿拾生得美貌，秋水剪瞳，唇红齿白，据说当年险些被卖去当小倌。此刻他回眸一笑，对众师兄弟们说道：“这个自然，谁不想活得痛快！”
阿陆微笑，“是我的不是，只想着凌云阁即将群龙无首，太过急躁！若是大师兄能留下就好了！”
玄凝之淡然，边走边道：“能者居之，吾已然不配了！”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元夕听曹仇雪说了玄凝之的事，惊讶之余，忍不住为之担忧。百里幸连生日那天也没见到父亲，人变得沉默了许多，暮气沉沉，除了那张嫩脸和小身体，和老叟没什么区别。
五月初一，天气出奇的热，栖逸山庄内高朋满座，全是来参加凌云阁阁主金盆洗手仪式的各道朋友。
谢玄接到请柬后颇为惋惜，曾劝说：骑都尉大才，假以时日，定成大器，何必急于一时呢？玄凝之深知谢玄对自己寄予厚望：带凌云阁助晋灭秦。此时便不再敢提辞去骑都尉一职的事。
元夕静坐树下，看着香炉内青烟袅袅，等候曹仇雪的消息。
郡主府内，人人自危。主人被皇帝禁足，这是要大祸临头么？
近来终日惶惶的郡主莫名被禁足后，乳母也忽然失踪了。次日，厨娘在井中发现已泡得变形的尸体。听了禀报，她预感杀元夕的事情败露，却不知是哪个环节出错，怎样败露的。
四下无人，乳母长女茜红进屋，睁着通红的双目问道：“郡主，奴婢知奴婢的阿娘为郡主办了些骇人的事情，这才横死！如今郡主就不打算将阿娘厚葬，为阿娘做一场法事吗？”
她知道了什么？郡主惊惧，“有些话，你可不能乱说！我也是吃你阿娘奶长大的，理应将她身后事办好，只是我眼下的处境，实乃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茜红心中鄙夷又愤恨，“郡主被禁足，可知是何缘故？”
郡主狐疑，“你知道？”
“奴婢托郡主的福，结识城中不少贵女身边的侍女，听说陛下不喜郡主与公主过从甚密，这才……”
郡主心中一凉，这世上唯一与自己交好的大概也就只有鄱阳了，要是她也不搭理自己，该如何是好？
茜红又道：“郡主如今大势已去，将卖身契给了奴婢吧，奴婢随大兄走后会守口如**的。”
“你这个贱婢胆敢要挟我！”
“奴婢不敢，左右在府中都是等死，不如搏上一搏！”茜红从大兄口中得知方山五鬼是大兄帮阿娘找来的，后来大兄贪图银钱，怂恿阿娘一起毒杀了大鬼。不久，又杀了四鬼。前些日子，大兄被人逼问大鬼和四鬼的下落，阿娘落井，一切都是始于郡主的一句话：去找人杀了百里晞母子。茜红怨恨郡主，好容易这两年巴结上鄱阳公主，日子好过多了，转眼又陷入无望境地，都是这个觊觎别人夫君的郡主害的！
郡主不知茜红的打算，但唯恐茜红走后泄露事情，不愿发还身契，“乳母之事纯属意外，你不必害怕，看我不是好好的么？你大兄没什么本事，你跟着他能去哪儿，还是在府里先呆着，过两年找个好人家嫁了！”
茜红见郡主眼神坚定，心里便拿定了主意，不做纠缠，柔顺恭谨道：“既如此，奴婢以后便要仰仗郡主了，奴婢谢过郡主。”上前看了看，又道：“奴婢为郡主煮茶吧！”
茜红有一手煮茶的好手艺，郡主素喜之，当下点点头，“嗯，正觉得神思昏沉呢！”茜红转身去准备东西。
不一会儿，茜红带了两个抬了案几的小婢进来，二婢放下案几，行礼后退下。茜红将茶与姜、桂、桔、枣等果料香料一同煮。
须臾，香气四溢。闭目养神的郡主赞道：“还是茜红煮的茶最好！”
茜红将茶汤舀至茶盏中，垂头恭敬地奉上。郡主接过，眯着眼闻了闻，方才徐徐饮下。
茜红暗自松了口气，只见郡主扶额道：“怎么搞的，有些头晕。”
茜红道：“定是郡主自禁足以来，忧思过度所致，不如再饮一盏后躺下歇歇可好？”郡主觉得有些道理，感叹还是旧仆真心待自己，可惜乳母早早就去了。想到这里，不免有些难过，听话地又喝了一盏，随即侧卧于榻。
茜红没退出，悄悄进了内室，在妆台下木匣内取出一把钥匙。随即走出去，对门口的小婢吩咐道：“郡主歇下了，暂且先别进去打搅。”说完，去了书房，用钥匙打开柜子，找到自己的身契放入怀中。
茜红做完这一切已日影西斜。她急急回到自己和阿娘的住处，换上粗婢的衣衫，藏好阿娘攒下的赏赐，直接去了后角门。
守门的兵丁问道：“这么晚了，还出去做什么？明日再去吧！”
“不可呀，郡主发脾气打翻了脂粉，奴婢不去买回来，非被打死不可！”悄悄递上一两碎银，兵丁犹疑道：“府中怎会缺了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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