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围观了始终的廖长志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公主,蒙学一事,您最开始打算每县建一所蒙学,按户籍计算,根本不可能容纳所有适龄学童,两位大人所提,我以为还算是老成持重之举,为何您犹疑不定呢?”
穆蓉垂着头静默地坐着,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蒙学一事,其意根本不在于与所谓的蔡崔等世家打对台,放眼大顺全境,蔡崔等算什么?三流世家都算抬举他们了,还值当她绞尽脑汁费那么大劲建那么多蒙学来应对?
沉默良久,久到廖长志都以为穆蓉也没想好的时候,穆蓉开口了:“表兄,你以为目前的朝局如何?”
廖长志诧异地问道:“公主所问,我不是很明白!”
穆蓉看着他,静静地问道:“朝廷官员,六品上皆出于世家,原因为何?”
廖长志有点明白了,他谨慎地开口说道:“其一,世家之间达成默契,官场升迁,逐渐成为世家不同体系之间的博弈对决,妥协交换之物。其二,寒门难出大才!”
穆蓉不予置评,廖长志说的这两点,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可还是差了那么多一点。
廖长志从穆蓉的表情里看到了什么,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公主有何见解?”
穆蓉静静地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换过姿势,面无表情到几乎成为一尊雕像。如今这个雕像开口说话,语气冷淡如斯,语气毫无起伏,就像是已经超然于物外,所讲述的不过是跟她毫无关系的小事:“东皇书院自成立至今已经十五六年,历年应考举子到最终上榜之间的数据,想来表兄是不曾留意过的,我说给你听吧,十五六年,总计应考四百一十七人,上榜者二百四十二人!”
她停顿了少许,转头去看廖长志,廖长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换算了下刚才陆贞所说的数,才悚然而惊,惊讶地看着穆蓉。
穆蓉勾勾嘴角,继续说道:“整个湖州以万计数的读书人十几年上榜者不过百人,东皇书院每年不过几十人应考,总计上榜早就超过湖州,原因何在?”
廖长志还在想原因,穆蓉已经一语道破:“东皇书院莫夫子根本没有按照惯行的讲义经典来教授学子,每年大考行卷,历年行卷,无一疏漏,每日操练,如是而已!湖州世家聚居之地,难道还比不上区区一个东皇书院?资质有良莠没错,但若是天壤之别,倒也不至于此!”
廖长志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他喃喃地说:“所以,你根本不打算听从方仲青和陆贞的建议,一点都不打算跟世家妥协?”
“我还没想好!”
穆蓉出乎意料地说出了这么句话,廖长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三观尽毁,结果始作俑者却一句还没想来就打发了他,他是该回头拣一拣碎了满地的三观,努力重新拼凑起来凑合着用,还是干脆掐死面前这人,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穆蓉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当然不可能现在无差别招手所有人,她也没有那个能力,目前看来也没有那个必要。那,是听从方仲青和陆贞的还是另寻他法?如果另寻他法,又有什么办法能够两全?提高束脩?不好意思,得益于工矿河工商税以及免了的田赋,一年十两银子,能够承担的起的百姓之家大为增加,除此之外还真的没有比方仲青和陆贞更好的办法。
这一想就是五天,一直等到初七前夕,王文远都从阳平回来给她过生日了,都没有想出来。
“你出去这么久,回来就给我带了几块破石头?”
穆蓉神色不渝地看着眼前这堆有大有小形状很不规则,颜色确实挺漂亮的,但的的确确是一对破石头的破石头,对某人抱怨道。
某人笑的有些没心没肺:“这都半年了,我一文银子的俸禄都没见到,囊中羞涩呀!”
穆蓉木着脸看着他,忽然对谷雨说:“去柜上取一百两现银来给王大人!”
按照朝廷规制,王文远是安远县知县,年俸禄银子一百八十两,从去岁腊月上任至今七个月的时间,可不就是差不多一百两。
谷雨笑着去了,王文远这才发现这小娇娘心情很不爽朗。
“怎么了?”
王文远凑过去低声问道:“是癸水提前了?”
穆蓉气的抬脚就要踹他,王文远忙抓了她的手,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哄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塞给她:“这才是给你的生辰之礼!”
穆蓉不接,别过头去就是不看他,王文远恬着脸凑过去,亲自打开盒子,摆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地哄着说道:“哪能怠慢了蓉儿的生辰呢,我都记着呢,你看,这可是我亲手雕的,好看不好看?”
穆蓉避无可避,目光落在那盒子里面的物件上便移不开了,伸手拿在手里,是一枚通体透亮的羊脂玉簪子。玉质极好,就是做工逊色些,想想某人说的是他亲制,也就勉强收着吧。
穆蓉神色微霁,抬起下巴指指罗汉床对面的春凳,说道:“坐那我们说说话!”
王文远好不容易把人抱在怀里,怎么会听她的,手臂紧了紧,把头埋在没良心的小娇娘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亲了亲她的耳垂,又蹭了蹭,直到怀中的人开始挣扎,才稍稍松了点力道,把下巴支在怀中人的肩膀上,低声说:“让我抱抱,蓉儿,你把我扔在阳平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要给点甜头吧!听说你这两天心情不好?跟我说说呗!”
看怀中的人似乎有恼怒的迹象,王文远忙问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