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阁行走其实就像各部穿梭往来的郎吏,干的是迎来送往上茶看座的活。当然了,不同部的郎吏之间的差距就像秋闱榜单上头名状元和同进士一样,看起来身份是一样的,但实际上千差万别。
像王寄秋这样做到文华阁行走,算是郎吏中的状元了吧。
他的工作,除了正常的郎吏之外,还要兼任传唤小厮,代拟一些不太正式的诏书,以及陪皇帝!
王寄秋神情淡漠地站在文华阁的廊下,束着手透过那薄雾弥漫的雨雾看向远处,内心一片清明。
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王寄秋低下头去,看到一角明黄镶蓝边的衣摆,便微微转身,躬身施礼:“见过二皇子!”
来人正是二皇子朱政。
他微微笑着叫起了王寄秋,嗔怪地撇了他一眼,笑道:“你呀,都说了不用这么拘礼,非要跟孤来这一套!”
王寄秋笑笑,缓声问道:“殿下这是也回避了?”
二皇子朱政文华阁观政已经好几年了,朝中大小事务也算是门清了,今日是廷议,廷议之前照例是几位相公和陛下的小会,也就是先跟陛下打个招呼,廷议会有提什么问题,让陛下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事出突然,猝不及防之下君臣再起了什么龌龊那就不好了。
超近距离接触最核心的权利中枢,王寄秋表现的比他的年龄要成熟的多。而可怜的二皇子在整日面对一群两鬓斑白的股骨之臣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一个年龄相仿又聪明睿智的同龄人,也就不由得话多了些,还很好脾气地对王寄秋解释自己为什么回避出来:“父皇虽然命孤观政,可孤年纪尚小,军国大事不敢随意开口,还需向诸位相公多多学习!”
换句话说,就是我只看看,不说话!
雨更大了些,两人循声望去,朱政忽然忧心忡忡地说:“孤听闻南边的雨势更大,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亩产!”
王寄秋笑道:“南边以种植稻米为主,水多影响不大,只要没有涝灾,问题不会很大!”
朱政“咦”了一声,随即问道:“孤听闻王文远乃是你族兄,没想到寄秋你也懂这农桑事!”
王寄秋语气有些缥缈地在雨声中传来:“微臣可不敢跟族兄相比,他自幼长于田庄,对农桑事自然比微臣更精通些!”
这件事朱政倒是有所听闻,据说那王文远是庶出,一直养在田庄,是王家老太爷发现他读书上进颇有天份,才领回来认祖归宗上了族谱从了大排行。没想到王寄秋倒不回避这个问题,坦坦荡荡,倒是令朱政刮目相看。
廷议很快开始,两人被內侍请进南书房,一个在末尾入了座,一个和书记官坐在一处。
廷议分为大廷议和小廷议,大廷议就是陛下有事不能出席,让某一位相公主持百官廷议,事后将廷议结果报上来即可。这种情况在建康一朝很罕见,主要原因在于建康皇帝别的不论,敬业这方面是远胜其父的。
小廷议便是今日这般情景了!
大顺朝不是每日都有大朝会的,实际上大部分的皇朝都不可能每日举行大朝会,纠集百官坐在一处,耗费一两个时辰,其实处理不了多少正事。特别是在前朝后期,大朝会慢慢变成了一种象征,意思是陛下还活着,还活的很健康,你看,还能说话,中气十足,幸甚幸甚!
更多的时候则是以小廷议的形式来上传下达的。
建康皇帝一朝的小廷议,约定俗成是三台六部列席。
今日便是如此!
朱曦面无表情地坐着,据说这是君威凛然,但其实大部分的时候朱曦都不知道自己是君威凛然还是面无表情。看来今日颇有几件烦恼的事需要处理。
出面主持廷议的是叶相公。
大致如同成亲典礼上的唱名一般,先是报时,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地,列席人员名单不啦不啦不啦,廷议事项不啦不啦不啦,接着便是一段贤者时间。
和旁边的书记官运笔如飞相比,王寄秋要显得更加从容不迫一些,几乎算是慢条斯理了。
对于这位忽闪而现的少年状元,书记官也很无奈。
可一个临时来装点门面的少年,记性好的吓人,陛下垂询记录之事,他还要翻呢,人家就已经冲口而出了,你让书记官情何以堪?
王寄秋很明显不是来抢他的饭碗的!
所以,他只能忍!
朱政坐于末席,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静静地听着。表情或许会随着众位九卿的叙述而有所喜忧,却之中遵纪守礼,一言不发,表现出一个后学末进好学好奇又对心系国家子民的恰当态度!
其实,朱政从十三岁观政,到如今已经整整三年了,还能保持淡定的心态作壁上观,光这份心态就足以令一众大佬刮目相看!
春耕已经过了,整个朝政上下人等慢慢从匆忙急躁的忙乱中慢慢缓过神来,一切都在恢复正常。这个正常是指该争权的争权,该夺利的夺利,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又可以绞尽脑汁了。
把手上的泥洗洗干净,来来来,大家来谈谈朝局吧。
朝局有什么亟待讨论处理的事呢?
这个真不好说!
“陛下,大河疏通一事,冀州河道总督”
两年前的广安之事是君臣心头永远的痛,没银子的时候缝缝补补拆东补西,现在朝廷宽裕了,自然要将疏通大河提上日程。
疏通是肯定要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需要拿来讨论的是从哪征集河工,由谁来主理此事,征集多少河工够用,朝廷拨多少银两等等。
“臣听闻公主封地取消工役,以银代之,河工每月工钱高达十两!陛下,不患寡而患不均,此次征召河工恐引民愤!”
说话的是工部相公小郑大人,要不是他一向埋头做事,少有言语,就凭他这番话,朱曦都不知道要脑补出多少阴谋诡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