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的面也很快上了，王文远这才无话，对坐着用了午膳，两人转到内室，靠着大迎枕，一左一右隔着小茶桌坐着说话。
“如此看来，新式农具的效用已经很明显了，目前所有新式农具我都集中安置在三城周边，偏远的村寨只能先委屈一段时间了，不过到明岁也就能够保证全部用上新式农具了！”
王文远跟穆蓉汇报农部的进展情况，先说了新式农具，然后再说春耕：“至于牲畜，你也看到了，百亩所需不过十余头，晋地缺口达百万头之巨，纯粹靠人力，排梨需要十个人，百亩所需壮丁三十，算起来还是划算的。”
说到这里，王文远笑着对穆蓉说：“曹家常家这次算是下了大本钱了，所有走商队全部用来运送牲畜农具分散到各县，给我帮了大忙了！依我看，曹家的农具之利，按你定的价，赔不了也没有多大的赚头。”
新式农具，穆蓉给的定价排梨五两，耙四两，一套要十几两银子，跟曹家约定折五分利，一套新式农具，曹家得利不超过一两银子，这么庞大的走商运送，能赚才怪呢。
穆蓉不以为意地说：“没有盈润的生意，曹家会接？你别忘了这只是新式农具刚刚开始推行，又赶上春耕，才需要这么密集的调拨，只要曹家在每县都设立行销点，以后根本不用操心，新式农具只有不够卖的，没有卖不出去的，整个晋北全赔了，还有晋州呢？我许他十分利，还没盈润？”
王文远伸手要捏她鼻子，穆蓉一扭头避开了，瞪着眼睛说：“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王文远笑着说：“如果不是你出手便是雷霆，曹家有这么听话？商贾行销，盈润没有一倍也有八成，你现在让利十分就让曹家乖乖听命，还不是因为曹家已经吓破了胆，根本不敢跟你作对？曹家如此，那常家呢？不过是反应慢了点，没有顺杆子往上爬，你就生生晾着人家一冬，到现在常家主事还在司州牧场守着给你收牛马，一文钱不加，脚钱都算常家的，难道是真的图你的青眼吗？还不是怕你冲常家下手？”
穆蓉道：“这个也要怪我吗？曹家老爷子都表态了，常家老爷子装作听不见，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常家名下的田可没有曹家那么多，让曹家行销农具也是跟这一点有关系，至于常家，如果听话，自然有一番富贵，不听话我要他干嘛？我自己的银子，送给谁不好非要拿银子养一个不听话来给我自己添堵？”
王文远想了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你确定不是曹常两家关系太过紧密的缘故？”
穆蓉摇头道：“他们关系紧密不紧密，又有什么关系？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他们只有乖乖听话的份，朝廷上那一套制衡之策，其根本在于你没有办法一力降十会，才要讲究一个平衡博弈之道，靠几方关系彼此牵制来维持现状！这种情况，除非你能保证以后的继任者也能把控好这个场面，否则还是不要动用这种手段的好！”
王文远默默地看着她，久久无言。
穆蓉一时没有听到他的回音，便抬头去看，两人眼神撞在一处，感觉如此陌生，仿佛都有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突如其来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就像是穆蓉忽然间发现王文远慢慢的也有很多东西是她不了解的一样！
你有多了解一个人？
有前世今生足足十二年的亲密接触，王文远以为已经足够了解穆蓉了，现实却每每甩他一巴掌！
“怎么了？”
穆蓉看王文远迟迟不说话，脸色还难看的很，疑惑地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语气里带着的担忧她自己都听出来了，王文远自然没有错过。
他伸手拉了穆蓉的手，穆蓉身子一歪，整个倒在大迎枕上，正好和王文远四目相对。
王文远柔声问她：“这些道理你是跟谁学的？”
穆蓉呆呆地问道：“什么道理？”
“就是那些什么制衡之道！”
穆蓉闭上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是跟母亲学的吗？
王文远没有继续逼问她，轻轻捏着她的手，低声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都变了？都不在是前世的那个样子了，一个人走了，另外一个也没有原地踏步寸步不进！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一个人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么远，远到即使我拼命努力，也追不上你的脚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你再追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穆蓉想反驳，我为什么要回你身边，她想大声斥责他是不是又在假装又在骗她，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抛却前世，今生重来，说不定他们两个根本就不符合彼此心仪的条件，更多的陌生感觉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逐渐闪现在他们之间，等到发现彼此跟前世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的时候，她或者王文远，还会肯定对方就是自己一生追逐的终极答案吗？
不知为何，穆蓉忽然想起了王寄秋。
今生的王寄秋跟前世的王文远何其相似！
世家公子，温文尔雅，对她关怀备至，英俊潇洒，少年中举又连中三元，聪慧过人，才华横溢，和她对弈之时，也不缺精心安排被人看懂的欣喜与心动，或许如果没有前世，没有王文远，她会对王寄秋很动心吧！
手上一紧，穆蓉低头看过去，却看到王文远已经睡过去了。
人已经睡着了，却还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多日忙碌劳累，眼睑下一片阴影，脸颊消瘦了，下颚上隐约冒出的胡渣，非但没有影响他的魅力，反而多了一股子阳刚之气。从穆蓉的角度看过去，她才发现，怎么他的睫毛那么长？
穆蓉小心地挣开他的手，王文远睡梦中发出一两声不明含义的呓语，唯独那一声“蓉儿！”听得真真切切！
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首诗，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穆蓉笨拙地展开毯子，盖在王文远身上，将身子靠在大迎枕上，闭上眼睛，内心一片冰凉！
别人再好，不是你！
而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模样，都是心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