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七月,热气一退,天气变得越发凉爽宜人。这一日早起,穆蓉叫王喜来,嘱咐他去燕雀三街同安堂,让管事的公主府来见她。王喜领命去了,穆蓉又低声吩咐了立夏一声。立春进来禀告说大夫人来了。
“大伯母?”
“是的郡主,大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一起来了。”
“快让她们进来!”
立春去迎人,穆蓉下楼,在花厅门口等候,果然不一会就看到大夫人带着芳姐芙姐穿过回廊往这里来。
“蓉儿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大伯母又不是外人!快进去吧,一会别再晒着了。”
穆蓉笑着说:“大伯母前来,穆蓉肯定要迎一迎的。”
花花轿子人抬人,穆蓉能这么礼遇她,对定国公府来说当然是好事。
芳姐儿和芙姐儿很知趣地上来行福礼,穆蓉坦然受了,和大夫人互相谦让着进了花厅。进入七月,天气转凉,花厅又换了一种陈设,绣着花鸟的云纱换成了浅紫的素纱,隐隐绣着嫦娥奔月,琉璃山水屏风换成了三扇大的惠云绣山居屏风,仔细看,三扇合为一体,便是整张图,矮塌铺了褥子,紫色素锻上面用金线绣成的小鱼儿,正欢快地吐着泡泡。矮几上多了一个细瘦的梅瓶,几株山茶花开正好。博古架上各色玉兔,形态各异,憨态可掬。大夫人还记得那叮咚作响的紫玉风铃,转过头看过去,如今竟然换成了盏琉璃跑马灯,下面垂着小小的翠玉葫芦,风一吹,滴溜溜转,自成一景。大夫人心生羡慕,笑着说:“蓉儿你这屋子是怎么布置的,看着真让人舒服,什么时候也教教你两位姐姐。”
穆蓉看了看两位姐姐,芳姐儿还好,一向便是这么文静,芙姐儿今日却反常的安静。听到大夫人说的话,眼睛一亮,张口便要说话,大夫人眼睛扫过去,便闭上嘴巴,讪讪跟着笑。
“这些都是下面的丫头胡乱摆弄的,我从来没问过。”穆蓉倒是不居功,她却是没有操心过这些。
“芳姐姐如今闲在家里都做什么消遣呢?”
芳姐儿回说:“如今多在家里做绣活呢。”说着,取出一个荷包来,递给穆蓉,“这个送给你,感谢你做我的赞者。”
穆蓉大大方方接了,道了谢。这位大姐姐绣活很好,当年还送了穆蓉一对枕巾,实在太漂亮,被立春做了两个小炕屏,很是别致。
大夫人对着芙姐使眼色,穆蓉假装没看见,跟芳姐讨论着荷包上的配色。
芙姐也是没有办法,她不说话,穆蓉也不会问她。
咬咬牙,红着脸将一个小盒子送上来,说:“郡主,我母亲让我给你带的何首乌,这个何首乌用了头发会黑亮有神,很有效果的。”
好像怕穆蓉不相信,一手从背后拽着自己的头发,指给穆蓉看:“你看,我就是用了何首乌,头发才这么黑的,你收下吧!”
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音了。
芙姐儿被二夫人带的一向眼高于顶,从来不屑于向穆蓉示好,好像自己骨子里真是世家大族,应该穆蓉反过来交好她才对。眼皮子又浅,见不得穆蓉的好东西,堂堂定国公府正经八百的小姐,竟然像小门户里出来的计较些针头线脑,真是不成样子。
芳姐儿及笄的时候闹得那一出,当时二夫人还有些不服气,三五天之后,柳家传出话来,说不知道什么别的柳氏,话里话外摆明了说定国公府二夫人冒充世家,真是恬不知耻。二夫人这才真的着急了,眼看着平日里跟自己交好的夫人太太全都不再出来,二老爷也大发雷霆,就连定国公都真的把府里管事叫过去,交代以后不许自家大嫂上门,二夫人这个着急上火啊。实在没有办法,只要苦苦央求大夫人帮忙去跟郡主说句好话,自己没那个脸面出面,把自己女儿推过来,郡主还能真的不顾姐妹之情?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穆蓉无奈,她能怎么样呢?就算不想放过,还能真的喊打喊杀的吗?二夫人知道个教训,以后不要这么肤浅,也是好事。
“我知道此事与二姐姐无关,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舅母,你回去之后跟你母亲提一提吧。”
芙姐儿心里一松,这算是和解了吧。至于不见她舅母,那就小心点,京都这么大,也不是很难做到。
正事办完,去了心事,芙姐儿便恢复了正常,笑容自然了许多,这不,一眼便瞧上了那提溜转圈的走马灯,笑着问穆蓉:“蓉妹妹,那灯是从哪买的?我让父亲也买一个给我,挂在窗棂地下,看着真好玩。”
大夫人真想扶额,二弟妹这是怎么教的?那走马灯一看就不是凡物,光地下那个玉葫芦恐怕就价值不菲,能随便能买来吗?
穆蓉觉得很正常,经历过上一世,这些她都习惯了。
“那是大辽给舅舅三十寿诞的贺礼,舅舅看着好玩,就送我了。”
大辽给皇帝的贺礼?芙姐儿吐了吐舌头,脖子一缩,不再问了。
大夫人无奈,对穆蓉说:“这两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蓉儿你叫人带她们在园子里逛逛吧,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穆蓉笑着应了,便叫立春亲自陪着,叫上谷雨随侍,到外面园子里去了。
两人去了,穆蓉敛了笑容,问大夫人:“大伯母是有什么烦难的事要问蓉儿吗?”
大夫人苦笑:“让你看出来了。蓉儿你还小,按理来说这种事不该让你知道,可是你大伯母实在是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蓉儿你是公主之女,当不能以平常人视之,还请您能给我出个主意。”
穆蓉给大夫人添上茶,柔声说:“大伯母尽管说来,蓉儿肯定会尽力。”
大夫人满腔苦涩,总算有个能吐一吐苦水的地方:“你大姐姐及笄之礼已经过了,这个岁数也该寻婆家了,你知道咱们家与别家不同,世家大族那是不用想了,我也不舍得让你大姐姐去受那些迂腐的礼仪规矩,所以还是以功勋之家为主。可功勋之家,学武之人,往往性格不那么那么”,那么了半天,大夫人也找不到合适的词,“你大姐姐的性格你也看到了,我这样出身的孩子再跟你大姐姐聊不到一块去,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穆蓉想想,便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学武之人,阳刚之气重,性格多大大咧咧,直来直往,大姐姐性格温顺,喜静不喜动,这样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夫唱妇随。可读书之人,小门小户的门第不对等,大家世族的人家又看不上定国公府。
“这事您问过大姐姐吗?”
大夫人一脸为难,“这让我如何开口!”
“那大伯的意思呢?”
大夫人忽然叹口气,幽幽地说:“你大伯父一门心思在战场上,问了好几次,都是一句话,让我看着办!”
穆蓉忽然想起那个大伯父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异族女子,看来大伯父与大伯母之间也有故事啊。再想想这些年大伯母再无所出,穆蓉意识到大伯母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易。
“那我帮你问问大姐姐有何想法吧。”
大夫人颇为感激,“蓉儿能帮我问问最好了,你不知道,这夫妻之道一定要互相瞧得上眼,成亲之后日子才能过得顺遂。不过,我要选中了人选,还要蓉儿你帮我拿个主意。”
“如果你有了人选,可以拿给我看看,我帮你查查底细。”
大夫人高兴地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