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姐如今刚过十三岁,比穆蓉大一岁,比芳姐好看多了,完全挑着双亲的优点长的,丹凤眼,眉若远黛,少女初长成,却在言行间夹杂着一股子娇憨气质,甚是惹人恋爱。只是不免失于大方,有些小家子气。恐怕跟二伯母脱不了关系。二伯母柳氏,一直以前朝柳氏世家后人自居,穆蓉后来才知道,确实是柳氏族人,不过二伯母柳氏祖上不过是柳氏偏支,还是庶族。可能自觉立身不正,平日里好摆个排场,拿个谱捏个架子,全然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是多么可笑。由此也就养就芙姐明明一副清天玲珑相貌,却偏偏一股子井底之蛙的扭捏姿态。
穆蓉历经两世,还能看不出来这位堂姐的小九九?
“芙姐姐别怨二伯母了,我那还有别的珠花,改天我让人给你送来。”
芙姐喜的直点头,不顾芳姐在一边皱起眉头打着眼色,只管拉着穆蓉的手,一会夸夸她的襦裙好看,一会摸摸她的缠丝金钗做工精致,不过是些小玩意,穆蓉也乐得哄她玩。
过了开始的尴尬气氛,花厅里慢慢变得热闹起来。芳姐也看明白了,这位郡主堂妹是真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也就不再纠结,跟着穆蓉讨论京都新开的银楼都出了什么新样子,哪家款式新,哪家成色足。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热闹极了。
正说着,花厅拱形门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穆蓉正对了门口,一眼看见了,等看清是均哥,便冲他招手。那小脑袋又缩回去了,好一会,方才试探着又出来看。穆蓉召过立春,对她耳语一阵,立春从糕点盒捡了几样糕点,出去了。
等到二夫人来叫众人入席,便看到五岁的均哥正坐在穆蓉跟前,埋着头吃着糕点,眼睛便是一闪。转过头看到女儿几乎半搂着穆蓉,眉间一跳,便要板着脸训斥,再看穆蓉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只能强忍着无事的样子请郡主入席。穆蓉交代立春好生牵着均哥,便跟着二夫人出了花厅。
开席的地方绿鸣轩,位于明湖畔,因临水而建,晚间能听到虫叫蛙鸣,因此得名。是一大三小的群建筑,今日开宴的地方特意选了主厅。
大顺朝民风开放,也没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定国公府上下主子能坐不满三桌,如今更是只坐了两桌而已。世子夫人薛氏,带着坦哥、芳姐陪穆蓉坐了定国公这桌,二夫人带着三个小子和芙姐坐了另一桌。薛氏忙着安顿众人,叮嘱丫鬟上菜,亲自摆箸,给定国公等人布菜。忙里忙外的未曾留意,上汤的功夫一转身看见均哥坐在坦哥身边,手里握着瓷勺大口吃着狮子头,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二夫人撇撇嘴,示意丫鬟给几个小子盛汤。
穆山一直不停地给穆蓉夹菜,那感觉好像穆蓉一直饿肚子吃不饱的样子。今日是家宴,能拦着的曹参事不便出席,剩下的都是小辈,总不能指望儿媳拦着公公吧?世子夫人薛氏、二夫人都只能硬着头皮视而不见,随他去吧,反正国公大人的不着调是连陛下都知道的。
穆山指着一盘圆菜炒肉沫对穆蓉说:“这道菜你知道叫什么吗?”
穆蓉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摇摇头。
穆山得意地笑,“这道菜原本就叫肉沫粉丝,你母亲给改的名,蚂蚁上树!”
穆蓉睁大了眼睛看了又看,可不是嘛,圆菜脆生生绿莹莹的,肉沫贴在上面,远远看着不就是蚂蚁嘛。
定国公呵呵一笑,吱溜了一杯幽州春,拍着桌子叫声好。薛氏已经放弃治疗了,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公主都已经走了,当着郡主总提这事,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穆山有些醉了,脑子却清醒的很,他指着酒盅,喷着酒气,冲穆蓉喝道:“蓉儿!你知道这幽州春是怎么来的吗?”
穆蓉放下筷子,从袖子抽出帕子,给祖父擦着嘴角,被穆山躲开。
“知道吗?”
穆蓉有些意识,却始终不失很明白。
穆山跟着摇头,鼓鼓囊囊讲着过去:“幽州春是你母亲发明的,也不知道她哪有那么多奇思妙想,最开始幽州春只是酒,不过就是,嗯?那帮酸才是怎么说的?哦,气香味醇,饮一口入喉,三月醉梦如初!嘿,我都记着呢。”
穆山一伸手,把酒壶抄在手里,指给穆蓉看,“蓉儿你看,在这写着呢。就是这一壶一壶的幽州春,给幽州军赚足了银饷,才让我们这群老杀才不至于光着屁股上战场。朝廷?朝廷顶个屁用!”
穆蓉眼睛一扫,才发现大伯母二伯母早就已经带着孩子们退下了,冲立春点点头,看着立春带走了屋内听唤的丫鬟们,才放下心来。
穆山的唠叨还在继续,越发激动,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清醒着。“...要不是公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们这群老杀才谁也不服,谁敢欺负公主,幽州军上天入地,也要揍得他叫爷爷!”
穆蓉静静地坐着听,听祖父讲述一个看起来跟她很亲近,实际上自己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子。穆蓉前世到死都摆脱不了公主之女的标签!每个人都在说着明玉公主如何,好像穆蓉从来都没活过一天属于自己的日子。接触了有间,知道了血杀,某些前世看来无解的谜题看起来有了答案。看着定国公手舞足蹈地描述当年之勇,穆蓉知道,想要活出真正的穆蓉,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