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是在定国公府整整呆了一个月的。年初五,舅舅朱曦微服到定国公府看穆蓉,定国公设宴接驾,歌舞助兴。席上有个蒙面纱的女子一曲破阵舞赢得满堂华彩,舅舅朱曦赏赐了一对金镶玉环。
过了花灯节,穆蓉回宫的时候才发现,宫里多了一个柳姓淑媛,正是席上跳舞得了彩头的那个,而这位柳淑媛是定国公二夫人柳氏未出五服的堂妹。
穆蓉回宫的当天,这位柳淑媛特意派人给穆蓉道乏,派来道乏的人正是眼前这位兰儿,不过当时被柳淑媛赐名如兰。
柳淑媛人娇俏可人,自有一番憨态,穆蓉很是喜欢,再加上两人也算辗转有亲,所以关系慢慢变得很好。一直在两人之间居中传话,递帖子送脂粉的就是这位改名如兰的宫女。
命运到这里已经开始不一样了,这一世,穆蓉没有在定国公府过年,舅舅朱曦自然也不会去探视,自然碰不上那位柳淑媛,那么兰儿自然也出不了头。几番转弯之下,阴错阳差却被分配到这思云殿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一次人生的转弯,还是仅仅一霎的停顿。不过想想后来兰儿做的那些事情,穆蓉还真不知道对未曾出现的柳淑媛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今天是年三十,皇上下旨在紫轩阁摆家宴守岁过年。紫轩阁是大汉宫里最高的建筑,在一座小山上。站在最高处,能看到汉宫全貌。不过,之所以在紫轩阁摆宴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唯有紫轩阁能容纳多人用膳的地龙。
亥时两刻,穆蓉由立春扶着,慢慢上山。今夜无风,云也散了,天上星辰可见。紫轩阁入口是一段长长的石阶,穆蓉数过的,共有三百九十九阶。道路两帮挂满了大红灯笼,穆蓉双手合围,也抱不动一个。石阶之上,铺了毡毯,如此可不用担心滑倒了哪位娘娘。
晚宴亥时三刻开始,但你不能准时准点才到场。一般都要提前,至于提前多久,那就看你位份如何了。如果你自以为除了皇帝你最大,那你可以尽量晚点到也没事,否则的话,还是提早一些比较好。这不是明文规定,却是大家共同默认的处事规矩。
穆蓉登上紫轩阁外门阔,稍稍缓了口气,立春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衣饰,确认无妨碍了,方才对穆蓉点点头。
“立春,你带两个宫女跟我进去,其余人等随公公去吧。”
立春闻言转身点了两个人名字,扶了穆蓉,对紫轩阁迎门的太监点头示意,在迎客太监的唱名声中,缓缓步入那一室的光怪陆离。
紫轩阁内该来的都来的差不多了,乌泱泱一屋子的人,人一多,再怎么上下尊卑、进退有据都显得杂乱无章。穆蓉走入大殿中,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顿,像是夏末的聒噪蝉被人突然捅下树,吱吱叫声戛然而止。时间不长,也就是那么一瞬,马上又恢复了原样,声音甚至还更大,更嘈杂了一些,带着些许刻意的急切。
“郡主请随奴婢来!”迎门的公公怀抱着拂尘,俾躬屈膝地走在斜前方带路,将穆蓉安置在塌几前,紧靠主位的左侧。有多紧呢,主位的人举起筷子,能夹到穆蓉身前的东西,都不用欠身的。
穆蓉在铺着厚厚坐垫的椅子上坐下来,环顾四周,果然人都来的七七八八了,就差皇帝和赵贵妃了。
建康皇帝朱曦的后宫队伍非常惨淡,差不多小猫两三只的样子,说起来真是让人悲伤。贵妃一人,四妃之位仅有两人,妃一人,淑人一人,没了。人数虽少,却没少生。
建康皇帝简直不像是一向生育艰难的朱家人,自成人起至今共有七位皇子,五位皇女,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几乎每年都有添丁进口之喜。说起来建康皇帝自入住大汉宫,还未进过新人呢,不知是何原因。
众位娘娘已经各安其位,却一个个似乎很忙的样子,没人搭理穆蓉,穆蓉也没有任何要跟她们搭话的样子,只取了糕点先垫垫肚子。
“蓉儿啊,听说前几天你得了风寒,本宫忙着照顾七皇子,也没去看看,如今可好了?”
坐在穆蓉下首的柳淑妃突然百忙之中抽出身来问了穆蓉一句,让穆蓉很是惊奇。
穆蓉抬起来,未语先笑,“淑妃娘娘贵人事忙,小蓉儿这点事就不劳烦娘娘挂念了,还是皇子的事当紧。”
柳淑妃微笑着看着怀中襁褓之中的七皇子,手里拿着拨浪鼓逗他笑,一边斜看了一眼穆蓉,“蓉儿身子看着就单薄,可要好好注意着点,风寒可是会反复呢,别再又犯了,那可不容易好利索了。”
穆蓉心里直抽抽,什么叫看着就单薄,穆蓉一向很少生病,这次也是因为意外掉进湖里,这话说的,怨气横生啊。穆蓉心下了然,柳淑妃这是不满自己作为四妃之一,又生育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却还要在家宴上屈于穆蓉之下,借机嘲讽呢。
穆蓉小小抿了一口热浆,装作没听见。她不回话,倒是有人帮她开口了。
柳淑妃对面的姜贤妃突然手捂着嘴咳了两声,慢悠悠地说:“淑妃妹妹关心蓉儿的身子,倒叫本宫不安了,好歹淑妃妹妹还记得前几日蓉儿得了风寒,本宫倒是没听说。蓉儿,你前几日得了风寒了?可好利索了?嗯,如今看着倒是脸色比往日还要白,要好生将养啊。”
如果不是坐冰车嬉戏的那天才见过姜贤妃,穆蓉就信了这番话了。心里直翻白眼,还要若无其事笑着道谢。怪不得后宫之人多短命,整天这样勾心斗角,一句话里藏着八个意思能不耗费心血嘛。
“皇帝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尖利的唱名打了鸡血般的激动,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跪迎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