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胤禛想回雨桐院,可觉得不大合适,他忽然想起可有三日没去年明月那里了便又往西而去。 刚看得到年氏院子外的木兰树,胤禛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树后鬼鬼祟祟的李良,这小子一见自己立即就缩到树后去了。胤禛的心咯噔一下,他是何等身手又岂会让不谙武术的太监逃脱。被亲王揪住的李良吓的想跪跪不下去,悬在半截甚是难看,可要只是难看还好,他还满嘴的苦意满心的恐惧。 “王爷。”这声音既小又畏惧,明显的心中有鬼。 “三阿哥呢?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啊?奴才……奴才……” 其实不用李良回答,胤禛把人交给苏培盛,冷冷道:“看好了。”说着便向年氏的院子走去。 这是胤禛第一次在自家用轻功翻了墙,又避开了在廊前探头探脑的东儿绕到了屋子后。在窗下他调动心法,将里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只听年明月恨声道:“你要怎么样才还给我!” “我就只是想听年额娘弹首曲子。” “你真无礼!你不怕我去给王爷说!” 弘时沉默了一下道:“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哎!你去哪里?把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你!” 又是安静,这次静的时间有些长了。弘时慢慢道:“年额娘您生气的时候也是这么美。” 年明月啜泣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什么被碰到的声音,弘时急道:“你别哭,我这就给你。” “啊,这里的东西呢?头发呢!”年明月几乎是叫了出来,弘时道:“我捡到的时候没有见到。” “你胡说!你快点还给我!” “不过是头发……它有这么要紧么?” 年明月不再说话,而是哭的更厉害了,不晓得弘时做了什么,年明月啊的惊叫了一声。伴着叫声的还有清脆的巴掌声,然后是压低了声音的挣扎声。 胤禛恶从胆边生。直接绕到了屋前,东儿见了他吓的魂儿都没了,但见怒气冲冲的亲王一脚踹开了房门,接着里面就传来了尖叫,惨叫。掌掴,各种破碎的声音。声音之大让其他丫鬟嬷嬷都从屋里探出了头,东儿反应很快的喊道,“都回去。回去!”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听出亲王的骂声了,还有年明月的哭声。他们只道是侧福晋不知怎么惹了王爷,于是个个都缩了回去。 里面的声音惊心动魄,过了一会儿就见三阿哥像只惊惧的兔子似地从里窜了出来。东儿都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弘时跌跌撞撞飞也似的跑出了门口。同时屋里又传出尖叫声,那是年明月的。她喊着:“王爷,王爷!!来人啊!!王爷晕过了!!” 东儿腿软到行动不得,她想喊也喊不出来,门口有人冲进来,是闻声赶来的苏培盛。他见东儿挡在门口一脚就踹倒了,冲进去后就见胤禛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年明月披头散发惨哭着坐在旁边,“苏公公!王爷是不是死了?他不动,也不呼气儿了。” 苏培盛的七魂六魄都倒了个儿了,他事后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对着哭哭啼啼的年明月就喝止道:“闭嘴,别哭了!”然后有颤着手去触摸胤禛的鼻息,他大大松了口气,尖着嗓子道:“王爷没事儿,你在这里看着……”他起身就见到了王常贵,于是就指着他道:“快去宫里……不,去请张大夫。” 王常贵也是个灵的,马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一溜烟的跑了,苏培盛回头看着年明月,也没理会她,自己动手把胤禛扛到了床上。他一边扇风一边对不知所措哽咽中的年明月道:“一会儿大夫就来了,还请年主子去拾掇一下吧,这样可不好见人。” 雨桐院里茹茹收拾着案桌,那边伴着邱娘的请安声,弘历就进来了,跟着一道进来的还有太监张起麟。“额涅。”六岁的男孩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茹茹见他一头的汗,最上面的领口居然还系着,小脸红红的,显然是热的很了。当娘的自然是一阵疼惜,口里让马佳氏去烧水,邱娘去拿冰在井里的自制的果饮,自己则拿过扇子给弘历扇风,又去解领口,“热死个人了,你怎么能把自己捂成这样?!” “读书有规矩的呀。”弘历推开茹茹的手道:“儿子不热,要是失了礼仪,阿玛会不高兴的。” 茹茹皱着眉去捏弘历的脸,“都说儿子像娘,你说你哪一点像我啦,看着你就晓得你阿玛小时候是个什么样了。不就是去你阿玛的书房么又不是进宫。” “额涅,儿子去喝点水。”弘历做出个大大的笑脸道。 茹茹揉了揉他的头道:“去吧。哦,上次你说想看教堂,我画好了,来看。” 如是母子二人其乐融融喝着冰凉的饮料,谈论着西方的宗教,大约是弘历请教过钦天监的洋人,所以有些事居然是茹茹不知道的,被儿子指出错误,她就哈哈笑了。邱娘和张起麟看着都觉得既奇怪又温馨,总体来说雨桐院的大小两位主子都是很特别的,所以亲王每次来这里也会变的特别起来。 可是温馨的气氛并没有保持多久,太监王常贵求见。这个年氏院子的太监一脸的汗,衣服前后都湿了,他是喘着气进来的。一见茹茹就跪下道:“琅主子,请您到年主子那里去一趟。” 茹茹奇怪道:“有什么事吗?” 王常贵支吾了一下才道:“是王爷请您去。” 年明月的居所因为种植了许多的木兰树,所以下面的人都称这里为木兰堂。本来这里是个安静的所在,可这次茹茹却觉得和平日不同。门口竟然是由辛九守着,还有一干的暗卫,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日头西斜,从这个方向正好能看到如血的夕阳。茹茹心里顿生不好的念头,去看辛九,侍卫长对她行了礼,侧开身让出一条路来,王常贵在外等着并不进去。茹茹的忐忑之感更甚,她进去后还是见不到一个人,东儿和西梦都不在,嬷嬷们也不见踪迹,院子里的树在风声里发出沙沙的声响,海棠开着,蔷薇爬满了墙壁。茹茹在门口稳了稳心神开口道:“王爷。” 里面没有声音,只有脚步声过来,掀开帘子的是苏培盛,他也满身满脸的汗还有极度的不安。“琅格格请进。” 茹茹一进屋就先看到昏暗的正屋没有人,再往东次间去就看到年明月正跪在地上,她的身后有人正在伏案书写什么,茹茹定睛去看认得此人正是府邸常用的大夫张进,再走了两步,她就见到了胤禛。雍亲王靠坐在寝室的炕上,脸色惨白,茹茹进来了他的眼才从年明月身上移开。 “过来。”他的神色极严峻,语气是不庸置疑的命令。 茹茹轻轻走了过去,胤禛示意她坐在旁边,然后握住她的手。这是胤禛第一次当众握茹茹的手,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他现在需要心法。气息流转中,茹茹不能分心,她能感到胤禛的气息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 半晌后胤禛才松开手,茹茹也抽回了手,立在一旁。胤禛看着年明月道:“你起来。” 年明月哽咽道:“妾身不敢。” “我让你起来!”这语气可是不善的很了,年明月只好扶着地慢慢站起来。那边张进已经写好了方子,胤禛过目后对他道:“还请张先生这几日留在府邸。” 张进不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他还没说话,胤禛就道:“你放心。过几日自然让你回去。你家里人本王会通知到。” 大夫应了,苏培盛引着他退了下去。胤禛重新把目光落回到年明月身上。忽然就换了温柔之色道:“这件事委屈你了。” 年明月诚惶诚恐道:“都是妾身的错,不敢说委屈。” “嗯。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哦,你的丫鬟和嬷嬷我已经遣人送走了,你要么在府邸里重新选几个人伺候,若不可心就让年大人送几个来吧。” 这些话的语气很柔和。年明月却像是被人打了脸似地惊恐的看着胤禛,茹茹的心也跳快了。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了?送走人一向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正想着,就听隐隐约约的传来哭声,茹茹不敢去探看。而那两个人则还在对视。年明月低下了头道:“一切全凭王爷做主。” 哭声戛然而止,院子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知了忙碌的叫着,胤禛扶着几案起身。茹茹上前扶住了他。 胤禛看着年明月道:“这几日伺候的人少了,天气又热,你就不必请安了。按制我会过来的。也忙了半天了,你服了药就休息吧。” “王爷!”年明月带着哭音的重新跪了下来。“这件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会出那样的事,我真的不知道!都是三阿哥强迫的!!” “嗯。我知道。所以你才会没有事。起来吧。本就身子不好,再加重了可怎么办?”说着他竟去搀扶,年明月不知所措的被扶了起来。 胤禛对她笑了笑就在茹茹的搀扶下出了门。屋里是沤热不通风,屋外也是沤热,吹来的都是热风。见主子出来,辛九回禀道:“王爷。方才李侧福晋要求觐见,属下让人给送回去了。” 茹茹觉得胤禛扶住自己的手用了力,他的脸色也早就没有了温柔,只剩下阴霾,“那些人呢?” “都处置了。和粪车一道送出了城,不会留下痕迹,壬十四做这事一向很可靠。” 胤禛嗯了声,“对外就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得痢疾死了。年侧福晋近日在生病,要好生静养,外人不得打扰。” “属下明白。” 胤禛看着茹茹,茹茹正垂着眼眸安静的在听。“去竹苑。”他下的命令让茹茹很吃惊,“四爷,您不休息一下。” “事情没完,怎么能休息。走吧。” 一路无话,三人来到了竹苑,但见门口跪着李瑶和弘时。女人已经哭的失了形,而三阿哥则叩头在地,虽看不见脸,只从还在出血手背,沾满尘土的衣服就能看出绝对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李瑶一见胤禛立即跪着前行,道:“王爷,王爷,您就饶了隆庆吧。他只是一时糊涂!他还小,请您就饶了他吧。”胤禛抽出被她拽住的袍子冷笑道:“什么的娘才会生出什么样的儿子!你就是个**的女人,所以你儿子才是这么不知廉耻,乱了纲常的东西!”他骂着,李瑶也不反驳就是叩首请求原谅,茹茹听着这些侮辱性的话也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道弘时竟真的做出什么……茹茹看着伏地不起,肩膀耸动的少年,心里不晓得是个什么感受。上次就该去提醒他的,可是出了那么多事,自己的心全都放在了弘历和胤禛身上,就这么忽略了过去,一直骂着的胤禛忽就住了口,捂着心口急促的喘着气,茹茹知他是太激动了,忙十指相扣用心法平息乱开的内息。 等胤禛好点了,他松开茹茹的手,指着李瑶道:“我不想见到你,更不想见到这个逆子,滚滚滚。”弘时不动,李瑶只是坐在地上大哭。 胤禛不再看他们,他对茹茹道:“我要静一静,你先回去。” 茹茹回到雨桐院就见厢房的灯亮着,她进去果见儿子在看书。“额涅。”弘历站起来,揉了揉眼睛。“别总看书了。”刚刚见识了那一场闹剧,茹茹顿时觉得自家儿子可爱无比,她一把抱起他,亲了亲脸道:“今晚跟额涅睡好不好?” 弘历皱着眉摸着脸吃惊道:“阿玛不准,儿子也觉得自己大了不应该再像小孩子……” “你当你多大?再大也是我的乖元寿。” 弘历呆了呆。又不好意思的嗯了声,“是了。方才阿玛叫额涅去可有什么事儿么?方才耿额娘来找,儿子觉得她脸色可不好看了。” “是你阿玛不舒服。”茹茹笑着岔过去道:“现在没事儿了。” 看到弘历若有所思的样子,茹茹捏着他的鼻子道:“别想了,回屋咱们说说话。” 弘历苦着脸道:“额涅能放我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