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如雨不懂这姑娘的心思。翻过这层她又想到:美色在前竟琅济兰竟可以把持住,了得了得!她就这样静静的站着胡乱想着不敢动半分,只等琅济兰离去她再离开。但未料到,她的兄长转过脸,视线落在假山上。月下,少年微蹙着眉,低低的说道: “还不出来?准备站到何时?” 楚如雨大惊,她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再没有被撞破偷窥更令人难堪的了!不愿也要出去,她一咬牙,走了出去。琅济兰没有一点的讶异,平静的看着他的小妹。 “我,我不是有意的。”楚如雨脸在发烧,她低着头艰难的解释道。“哥哥,您别生气。我,我不会说的。” 琅济兰上前抚了抚琅豆儿的头顶,“这没什么。”他又问道:“怎么来这里了?”这次问话的对象是宝络,后者倒是很冷静,行了礼又说明了原委。 他点了点头:“望月楼?你们倒是会想,也好,那就一同去吧。菱纱,你去园里请二爷一起来吧。” 望月楼作为琅豆儿的绣楼,如今已布置的差不多,只差在宁波定的拔步床了,等床到了楚如雨就要正式入住了。这栋小楼的一层是个五开间,中间是明间,一边是书房,楼梯就在这屋子。一间是绣房。另两间是给下人备的,二楼是个三开间,分别是卧室、书房和下人房。三楼也是个三开间,具体未定用处,按着楚如雨的意思只是收拾干净了,简单的摆着桌椅。 待上到三楼,宝络点上了灯,济兰将桌子靠窗放好,又让她去拿酒和瓜果,宝络应了便退了下去。楚如雨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难堪着,也不怎么说话,偷瞟济兰一眼,没见他有异常迹象,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小声道:“哥哥,你怎知道我在那里的?” 济兰看着琅豆儿,眼前这张忐忑的小脸生动的表情是他一向喜欢看到的,黑白分明的大眼不再那么麻木呆滞,每次看到都觉得是惊喜,她能好,真是老天垂怜!这么想着他的脸上现出温柔的神色来,灯光映照着翦水秋瞳,眼波竟比那月色还妩媚。 楚如雨不敢再看,脸上泛红垂下头去,但听济兰道:“豆儿忘记我是习武之人了吗?” “啊,对呀,我怎么忘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你是侠客吗?” “侠客?”少年无声的笑了,“你是又看什么书了?还是神仙连这个也给妹妹教了?” 楚如雨闻言一窘,她慌乱间挠着头解释道:“没没……呵呵,我是听婆子们说的……”见济兰皱眉,她立刻闭了嘴,打岔道:“嗯,这真是观月的好所在。” 正如她所说,月光透进四面的窗,将这不大的空间里塞的满满的,他们身在其中就像舞台上的戏子一般。 “我还以为依着你的性子,会张嘴就问方才的事,没想到竟能忍住。”见济兰没有再追究,楚如雨松了口气,但也看不出济兰有没有生气,于是只得腆着脸道: “其实妹妹是想问的,可是不敢。那个,哥哥为何不接受琉璃呢?她长的很美丽。” “小小年纪问这些也不知羞!难怪母亲要你去学《女戒》了。” “还不是总听人提起什么张家李家王家的公子娶妻纳妾收屋里人的闲话了,他们能说我到听不得了吗?”楚如雨小声嘟囔着,见济兰瞪自己,她把下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果然下来琅家少爷就又是一通好说,再一次被比自己小的正太教训可真不是个滋味。见琅豆儿又做出天真的憨模样,这位大少爷便知她没有听进去,于是叹息道:“一个好好地姑娘家,怎总说这样不害臊的话呢?” “你是我哥哥,怎么就不能问了?若是旁人我才不理他呢,管他娶十个八个还是出家当和尚去呢!”济兰听了直摇头苦笑,也不跟她纠缠,起身推开了窗子,风一下子涌进来,展目望去,玉兔西移,可以看到园中的景致,还有更远处的连成片的灯光火烛,映的半个天都是红的。 “方才我去那里是拿这个去了。”说着济兰重新坐下从袖里拿出个东西递了过去,楚如雨接过来看,原来是块碎开的白水晶。 “还记得这个吗?”见妹妹摇头,兄长叹了口气道:“那时你好喜欢这个,总是拿着玩,睡觉也握着,可是我……” 他又坐下来,看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有了些微的惆怅,济兰看着水晶道:“那时你才三岁,不会说话,人呆头呆脑的……虽然在明面上我对你还不错,其实心里真的很不喜欢有你这个妹妹,那时好面子,总觉得丢脸,而母亲对你却是十二分的用心,对我这个长子疏忽了许多。所以更招致我对你的怨恨,甚至想如果没有这个妹妹该有多好。那一年的中秋,我故意夺了这个逗你哭,逼你说话,可你不哭也不说,只是打我,后来我怒气上头,就把它丢在池水里了,而你……而你就跳了下去。” 听到这里,楚如雨“啊”了一声,她料到当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如今,琅济兰给自己说这个是什么用意?是仍不喜欢这个妹子还是发觉了什么?穿越这件事始终是她最惊惧的纠结,如果被人发现下场可想而知!念及此处,楚如雨不觉害怕起来,可又好奇,于是佯作镇定问道: “后来呢?” “我自然是吓住了,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只是看着你在水里挣扎。幸好母亲来了,她下水救了你。好半天你才睁了眼,那回母亲狠狠责罚了我,而我终于……至此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济兰说不下去了,声音也微有些发抖,他红着眼圈苦笑起来,“很恶毒……这件事始终在我心里,像个毒瘤。以前你病着我没有机会对你道明,也没法子向你道歉,如今你好了……我很对不住你。” 楚如雨心里乱糟糟的,她没想到琅济兰要表达的是这么个意思。她不是琅豆儿,可是她能感到少年那份压抑已久的悔恨,这个人实在是有勇气,如果是自己能把黑暗的一面展露出来吗?怕是不会。楚如雨心里不免生出敬意和几分感动,她一把握着琅济兰的手拍了拍,微笑道: “你看,我都一点不记得,而且我已经好了,又聪明又伶俐……若你实在觉得对不住我,那么就一直这样爱护我吧,妹妹我可是甘之若饴。” 见济兰脸上浮现古怪的表情,楚如雨便知自己现在太不像个妹妹了,她收回手天真一笑:“妹妹如今已经不喜欢这个了,”她晃了晃手里的发光体,“要送就送我……对了,不如做我师傅,教我练武吧。也让我成个侠客如何?” 济兰果然吓了一跳,楚如雨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把水晶抛还过去,“说笑的。诺,还是收了吧。这么不经摔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济兰接过水晶,低头细细摩挲着,楚如雨看不到他的表情,沉寂了许久,她的兄长才抬起头来,好看的唇扬起了一朵微笑,跳动的火烛的光亮映在眼里一闪一闪,楚如雨又不好意思起来,她干咳了几声,转了话题道: “言归正传。哥哥,其实你是不是喜欢青霜那样的?或者……”她压低了声音道:“宝络?” “妹妹,咱们琅家的规矩和旁人是不同的。”济兰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楚如雨不解的看着他,“男人只能娶妻,不能纳妾。只是大约,那些丫鬟们都不把这当真吧。”楚如雨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看着她的兄长!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继康熙事件后听到的最震惊的消息了,这句话意味的意思太多了,这,这个规矩是谁定的,简直太妙了! 楚如雨按捺不住激动,忙问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呃……妹妹不是那个意思,嘿嘿,就是觉得家里人少,事也少,挺好的。这规矩是谁定的?”她眼珠一转道,“啊,是母亲!” 济兰继续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以前我并不明白,只觉得是女子们的一厢情愿,士子们的风雅说辞罢了。等大些了才觉得若得真心之人,二人相守终老,却是天下最绮丽之事,只是碍于世俗,碍于境遇却几乎无人可以做到。到头来真的成了诗词里的一行字。” 楚如雨听了大震,都说古人早熟,一个个十三四的就在谈恋爱甚至结婚,没想到只有十三岁的琅济兰,这个封建社会里的小少年竟说出了这种话,也不知他经歷了什么事受过怎样的教育才说的出来!这样的人都可以去做纳兰第二了!以前真是小看了他! 一时间,她感慨莫名,窗外烟花灿烂,窗内少年情怀,楚如雨想起饮水词里的旖旎率真忧郁,不禁喃喃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妹妹看过纳兰的词了?”楚如雨红着脸不说话,又听少年道:“母亲也很喜欢纳兰的词。只是这规矩并不是她定的,却是祖母。” “祖母?”楚如雨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她的外婆,立时竖起耳朵仔细听。 “祖母早逝,祖父一生未再娶,誓约如金石,虽未白首到老,也已令人羡慕。” 楚如雨听的两眼放光,原来自家里还出了这么一对儿妙人!于是她忙问:“祖母是什么样的人?” 济兰遗憾道:“我也不过是从郑嬷嬷和一些老人那里知道了些零星事情,母亲每次提到她老人家也是感慨不已。” “可是,既是家规,为何咱们家还会有……呃……”姨太太? 楚如雨不好意思问出口,济兰却明白她的意思,淡淡道:“纳兰这词不是还有上两句吗?” 楚如雨一怔又恍然,原来是她那个老爹!那该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呢?又帅又坏,又多情又薄幸?不论是甄氏还是如意都是一等一的出众女子,他竟然始乱终弃!难怪甄氏从那夜之后绝口不提琅守义,琅济兰也没给她说过父亲,之后甄氏再带她拜祠堂时,也只是对父母祈愿,原来如此!是恨吧,真正的恨如骨髓……看来不论何朝何代小三层出不穷,男人都是一个样啊!亏他还受恩于甄家,想及此处,她皱眉恨声道: “可恶之极!” “豆儿,子不言父过……他是父亲。” “父亲怎么了?错就是错……奇的是母亲怎能容得下如意?还和她相处甚欢?难道有什么把柄……” “不!”济兰打断了她的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他踟蹰了半天最终不过说道,“往事休矣,再论无益。” 楚如雨大疑,正待问,却见济兰看向了楼梯处,没过一会,就见雪竹上来了,他后面跟着宝络兰亭流采。 兰亭和流采年纪都不大,都是孩子气的模样,一个穿桃红绫袄杏色撒花的裙,一个穿翠绿暗花袄松花绫裙,一般的新一般的粉嫩,又都梳着双髻戴着花,看上去竟像是双生子似地,见了他们齐齐的拜过。 “见过兄长,妹妹。” 楚如雨瞪眼盯着姨娘的儿子,他仍是那副循规蹈矩三棍子打不出句话的样子,和瘦弱的身子骨相比较头显得就大了,本来楚如雨还在气闷,一看到那低下的半光脑袋和细细的辫子,便散了气又觉得自己好笑——和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也见过二哥。我和大哥正在这里赏月呢,你瞧,从高处看去月亮是不是特别美,以后每年过中秋我们都来这里好不好?” 济兰见她说话得体并未赌气,心下一松,也笑道: “这是你的绣楼,怎能让男子随便上来?今日一是因为并未住人,二来你还小,以后可是不行。” “你们是我哥哥又不是别人。”说完她便拉着雪竹坐下,又让宝络倒酒。那两个小丫鬟很是乖巧的过来伺候他们,一个说:“我们来就是了。”一个说,“鸦九姐姐和兰亭姐姐正陪太太和姨太太打马吊呢,菱纱姐姐被太太留住了,两位爷和姑娘也要玩吗?” 楚如雨从不是文雅的人,可也不爱世俗之极的牌,以前家里打麻将,人人都嫌她出牌慢,左思右想的还老放胡,故此总是三缺一,被人说是无味的人生,真正一点不错……还好救命的济兰说了句救命的话:“行了,来这里就是图个清静,你们几个也别在这里伺候着了,去玩吧,宝络留下奉茶便是了。” 于是三人围坐在窗前说着闲话,宝络侍奉着。期间大都是楚如雨说的多,那两个在听,后来又成楚如雨问的多,那两个在答了。她和济兰谁也没再提及方才的话题,没一会儿,一壶酒就完了,重新倒了酒,济兰让宝络再去拿,说是过节无妨,宝络也未再劝,也不知是知道大爷的酒量好还是乐见其成他们醉,应了转身就去了。 楚如雨忍不住说宝络真不像个丫鬟,济兰一笑,只说了句:“宝络有侠气。”说完就继续喝酒看月,而此时雪竹已熏熏然有了醉态,人放得开了些,话也多了,所云都是岐黄之术,楚如雨不懂也就是听着,心里却在想着旁的。 对于从小生活在北地的楚如雨而言,南方制的这种桂花酒,度低,绵甜,即使加了热也几乎和饮料差不多。她想起和家人旅游时在上海喝的黑乎乎的花雕,他们四个人一口气喝了三瓶还没什么反应,怎及西凤来劲,是的,68度的西凤,54度的剑南春,这才是酒呢,现在却是喝不到了。还好有济兰能陪着,这个性格古怪不像古代倒像是现代人的哥哥竟也由着她喝,这让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听着熟不熟?” 济兰惊讶的神色让她的心突的提起,但听他说: “这是《蝶恋花》的上阕,何人所作?下阕为何?”她的心又像石头一样沉沉的落了回去,“神仙爷爷做的,我只记得这些。” 她的情绪又坏了起来,在这里谁也不可能明白她!连酒都软趴趴的解不了愁! 待宝络回来时,看到的是雪竹醉倒在桌上,济兰支着头看着琅豆儿,她家的姑娘看着外面的月,用筷子敲着碗,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荒腔走板的调子里透着几分悲怆。 待她唱完,又长长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宝络一笑道,“再拿酒来!” 中秋后如意正式接管了内宅,她收了往日的怯懦,锋利的做派渐渐显了出来,明确了规矩、重申了章法。一开始还有人向甄氏哭诉,未料掌家太太竟表明了放手全由如意做主,聪明些的马上的推论出太太和姨娘之间的关系。 这让一众下人都在私下议论这位姨娘原来是扮猪吃虎的主子,之前数年二人不和竟是一出戏!唱给谁的不言而喻,细想起来这可真是好大一个布局。琅家虽是独户可里面的水也深着呢,如今笑到最后的是这二位,可见其手段。没几日两三个嘴碎的婆子被赶去了苏州老宅,一时间琅府上下都寒蝉若禁,再没人敢议论此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