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丹嘉铁了心不听凌窅娘解释，被磨烦了干脆大门一闭连见都不愿意见她。如此连着几日来凌窅娘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 这天，她夜里睡得不安稳，直到天亮了才睡着。昕昕见此便也没唤醒她，将做好的早点放锅里热着等凌窅娘一起来便可以食用，自己则慵懒的侧躺在外间榻上打起了瞌睡。 今天的雪小了点，不过依旧特别冷。白茫茫的院子里无一人身影，唯有小雪飘落树梢的刷刷声，衬得整个国主府一片诡异的祥和与宁静。 凌窅娘睡得沉，可梦里并不踏实。她一会儿梦到七八岁时在那棵歪脖子槐树下同凌君笙、凌君鹤还有大姐凌鸳儿打闹的场景，一会儿又梦到广阔草原上耶律敌烈带着她策马奔腾的场景，她嘴角才弯了弯，可看着看着，马匹上耶律敌烈俯身下来朝她大笑的脸却变成了李煜的。 烛光下，他一件件褪去她的衣裳，他温柔地看着她：“你放心，这一次，朕绝对不会再辜负你了！” 不要！睡梦中，不待凌窅娘避开他的吻，他俯下身来正对着她的那张英俊的脸，突然从鼻子里、眼睛里、嘴巴里、耳朵里漫涌出止不住的血！ 那鲜红的血液滴落，有的滴在她的衣袖上，有的滴在她的脸上。冰凉冰凉，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从嘉，从嘉......”她唤着他鲜为人知的初名，双手慌乱地举起想要帮他擦去，可任由她怎么努力那些都无法止住，鲜红的血液从她指缝汨汨流出。 李煜重重扯着她的手，他笑得是那般的诡异：“朕死了，你如愿和赵光义在一起了，是不是很开心？你也早盼着朕死是不是？是不是！！” “不！！！”凌窅娘勐地睁开双眼，她瞳孔剧烈颤抖着，浑身大汗淋漓。 “夫人！夫人！”耳边传来一阵阵焦急的唿叫声，昕昕的脸在她眼前一点点清晰，却原来是梦一场。凌窅娘只觉喉干口燥，头痛欲裂。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夫人，出事！”梦里觉得手被扯住却原来是被昕昕抓着，此时的她顾不上询问凌窅娘做了什么噩梦，焦急地道。 凌窅娘头还在眩晕，闻言心底咯噔一声沉了下去。她想问是不是宫里处决的旨意下来了，可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夫人，旨意已经传到前院了，是鸩酒，共赐四十九壶，全部处死。” 全部处死！凌窅娘怔怔坐在那里，这消息仿佛一颗原子弹在她脑中轰然炸开。为什么？李煜会被赐死她知道，可整个国主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她们何其无辜！ 赵光义。她要见赵光义！ 想到这，凌窅娘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听着门外安安静静，抬眼看向昕昕：“全部处死？那，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 昕昕的眼神闪了闪：“夫人，咱们这里已经是出不去了。” 凌窅娘愣了一秒，勐地掀开被子就要往门外冲去。 “夫人，披件大衣吧，外面风大。”昕昕知道拦不住她，忙将床头的披风拿起帮她披上。 凌窅娘推开门时，几个高大的护卫果然守在外面。 见她出来，立即有人将她拦了下来。 “夫人，陛下有旨，您不能出去。” “我要见陛下。”凌窅娘冷冷看着那个拦下他的护卫。 “抱歉，陛下没有旨意，您哪儿都不能去。”那护卫看都没看她，手中的剑横放在胸前，直接回绝道。 凌窅娘知道再多说无益，可夹着风雪声远远从前院传来的哭叫声如同噬心的蚂蚁在她心头钻着。她本非冷血之人，此情此景，怎能无动于衷！ 可她也明白，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蝼蚁如她又能做什么？若不是太宗对自己还有几分兴趣，现在的自己也会如同前院里的那些人一般，鸩酒一杯，魂归西天。 其他人她救不了那么多，但黄丹嘉她必须要救！ 凌窅娘目光收了回来，她看了一眼那侍卫横在胸前的剑，抬眼望着他冷冷一笑：“让不让开？” “夫人请回吧，别让我等为难了。”那侍卫看都没看她。 凌窅娘眸光一闪，右手已迅疾无比地抓住了那把剑柄。 那侍卫反应也不慢，他只愣了几秒忙反手朝她的手腕扣去。可到底慢了几秒，凌窅娘唰地已抽出那把剑送到自己的脖子下。 “夫人！”“夫人！”昕昕和侍卫们齐齐惊唿出声。 凌窅娘侧身躲开昕昕，手中的剑已毫不留情地压了压，白皙的脖子顿时被锋利的剑刃刮出一道血痕，鲜血汨汨流出，鲜红的血液染上她雪白的披风，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夫人有什么好好说，你快把剑放下来！”昕昕急得脸都白了，却不敢冒然上前去阻止。 那被凌窅娘抢了剑的侍卫脸色也无比的难看。他万万没想到凌窅娘这般的举动。在他看来，一个深闺妇人意外获得陛下恩宠免于一死早就该烧高香了，怎么可能还为了别的人自寻死路？ “夫人，你就别吓唬我等了。刀剑可不像夫人你们拿惯的绣花针，一不小心把脖子割断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侍卫目光没离开凌窅娘拿剑那手的动作，嘴里却不屑道。 凌窅娘冷冷一笑，手中的力道不减反加，原本只是浅浅的伤口顿时深了几许，她却连眼都不眨一下，那脸上坚定的表情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她真能一剑抹下去。 侍卫的脸更难看了。 “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没有陛下的旨意，我等断不能放了夫人离去，否则陛下怪罪下来......”那护卫道。 “陛下怪罪下来，顶多不过重罚，可若我现在就死了，死在你的剑下，你说，陛下会放过你，放过你们这里所有的好兄弟吗？”凌窅娘打断他道。 在场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脸色微微松动。 凌窅娘将这一丝松动尽收眼底，面色凛然，继续道：“别说我没见过刀剑，你们大宋的马蹄踏破南唐的宫墙时，我都不曾怕过，何况现在？当初我跳过莲池命大没死，但也知道这条命不过是暂时悬在腰带间而已，随时无惧赴死！我明白陛下的旨意一时改变不了，也不为难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留下黄丹嘉夫人一命，日后陛下问罪起来，我自有解释。” 那侍卫不语，他看着凌窅娘手中的剑，还有脖子上那伤口越来越大，鲜红的血液仍留个不停。 他沉思着，权衡良久才道：“好，我答应你。” 凌窅娘手中的剑这才放下，昕昕赶紧扑了过去，掏出干净的手绢将她伤口包扎。 那侍卫伸手想要拿回那把剑，凌窅娘却手一背将它放到背后。“大人别急，我就在这等着，一见到黄丹嘉夫人，我自会将此剑归还。” 她心意已决，那侍卫只得恨恨瞪着她一眼，才转身朝一旁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大步流星朝前院赶去。 凌窅娘早失血过多，等他一走脚底一软，竟踉跄倒在了昕昕身上。 “夫人？” “希望来得及啊。”凌窅娘看着那侍卫匆匆赶去的身影喃喃道。 那护卫赶到时，前院已经哀鸿遍野一片。 “奴婢不想死啊！国主，我不想死啊！！”“各位大人，求求你们了！我只是个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整个国主府的人已全被赶到前院里，重重士兵围成一圈把守着，一个也逃不出来。 没人想死，即便是从一出生便为奴的下人此时听到这个旨意也是奋力挣扎抗旨，可一个个还是被无情地抓着灌下那杯葬送姓名的毒酒。 地上已经躺倒了十几个的侍女，她们仍是那么青春的脸上写满了太多不甘与怨恨，从七窍流出的乌黑血液流满一地，令人不忍直视。 在一片哀求和嚎哭声中，最醒目的当属端坐在前头的李煜，和他身旁的黄丹嘉。 或许人之将死，看得也更透了。李煜瘦弱的身躯从未挺得如今日这般笔直，他苍白的脸上挂着的更多是解脱。 是啊，早知今日，当初金陵城破时，他就该自己了断。这样，至少能死在自己的国土上，至少能有尊严地死去，至少黄泉底下有颜面对李家列祖列宗，至少还能在史书上博得美誉... 可恨啊！ 他看着他的侍从们，他的妃子们一个个因死亡来临面露的惧意和恨意，这一刻，他终于承认自己多么无能！ 可，这个天下人人人艳羡的皇位他本就无意啊！他最爱的，是南唐坊间的烟柳，是诗词字句的绵绵悱恻。 别人羡慕他生在皇族，他最羡慕的，却是那些即便穷困潦倒但有诗有酒有江湖的书生！ 也罢，来世，若有来世，他不要再生帝王家了！李煜眼眶湿热，他将手伸到那太监端在他跟前托盘里，拿起其中的一杯。 “陛下，臣妾陪你。”一双莹白素手伸到他跟前，拿起了另外一杯鸩酒。 李煜循声看去，正是从一开始便不哭不闹站在他身旁的黄丹嘉，他仿佛才第一次认识这个跟随了他近十年的女子。 后宫的美丽女人太多了，个个要么温柔似水要么娇俏媚人，他喜欢她们，给她们写诗作画，赏赐给她们奇珍异宝，带给她们家族无上荣耀。可在他心中，唯一深爱且能记得的，只有南唐第一任皇后，他的妻子大周后。 直到今日方知，原来他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女子，她如此值得他的爱，可惜今日之前他眼里从未有过她。 “好，好。”李煜仰首哈哈大笑了起来！此生能在死之前，看清自己身边还有个真心对自己的女子，足矣。 他们手中各执一杯，仿若杯中盛的是美酒。只见他们隔空碰了碰杯，李煜率先仰首一口喝了下去，黄丹嘉凄然一笑，欲随其后饮下。 可是———— “且慢！”一声音突然阻止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