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日子就这样飞快地过着。白天源源不断的赏赐依旧会送往周嘉敏房中，而到了晚上，赵光义本人却时不时爬过那面高高的墙前来与凌窅娘相会。 黄丹嘉早已识破这个秘密，但她绝口不语，从不与凌窅娘问起此事。 而凌窅娘以为只有昕昕知道这个秘密。她无比庆幸还有昕昕能在身边相伴。可惜的是，托大哥凌君鹤打听辛恒的下落，至今仍无一点消息。 转眼过去三个月，天气已一点点热了起来。这天一早起来，凌窅娘便听到了周嘉敏被接入宫中的消息。 先前即使是赏赐不断，但太宗似乎碍于众臣的反对从未将周嘉敏接入宫中，因此坊间传闻太宗是偷偷潜入国主府与之私会。 如今公开接入宫中，是要确定名分了吗？ “吃着碗里还瞧着锅里的，男人果然没个好东西！”这几个月来昕昕见过太宗不少次，她还暗暗猜测这个天子或许是真的很喜爱她们夫人呢，如今一听这消息忍不住骂了句。 凌窅娘不想聊赵光义，便调侃她道：“男人没个好东西，那你家辛恒算不算呀？不然，我让大哥别来了，反正你也不稀罕他消息。” 昕昕一直是个有脾气的丫头，闻言哼了句道：“他这么久还没找到我，也是够笨，看来我要重新考虑考虑之前答应嫁给他的决定了。” 说着一甩头走了。 凌窅娘看得啧啧称奇。也难怪当初辛恒追得那么辛苦，怪可怜的。 凌君鹤今日过来，只是按惯例请旨探望，辛恒依旧没有消息。 “这些是今夏最流行的布料，凉爽透气又轻薄，这颜色也衬你。我记得四妹妹你的尺寸是这样，但最近瞧着瘦了些，也不知还合不合身。若不合身你说声，大哥让人重新做过。”凌君鹤每次过来探望她都会带着一堆吃的用的，这不，天气才开始热，他便送来了夏装。 “好。”凌窅娘心里暖暖地接了过来。这样的日子，有大哥哥陪在身旁，似乎也不那么难过了。 凌君鹤又拿出了不少好吃的，甚至有些稀奇的小玩意。 看着额头微微出汗的凌君鹤，凌窅娘又感激又心酸。大哥哥到底没有二哥哥细心。经歷了那么多她早已不是扬州河畔那个无忧无虑最爱缠着两位哥哥玩闹的小女孩了。这些玩意，怕是要被收藏起来。 “大哥，这些我就先帮你保存着，等什么时候你给我找个大嫂有了小侄子，我再还给我的小侄子。”凌窅娘接过那些小玩意，挤眉弄眼打趣道。 凌君鹤是个老实人，闻言愣是涨红了那种张略方的常年驻军奔波有点黝黑的脸庞。他板了板脸，教训道：“没大没小，敢拿大哥开玩笑。都怪大哥那几年没管着你长大，好好的小姑娘净被凌君笙那小子教坏了！” 凌窅娘听着吐了吐舌头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这样的感觉真好，就像小时候，每次她调皮，大哥哥从来不责骂她，只会转身去骂站在一旁的凌君笙。 这辈子，有两个如此爱她的兄长，足矣。 而她是真的很希望这两位兄长都能得到幸福。当年及笄她为救二哥哥只身去了金陵，隐凌姓改出身，变成易须锦府内舞姬，是以再无缘相见扬州亲人。 如今得见大哥哥，虽然大宋对她有亡国之恨，但她真心希望大哥哥除了能在这里施展他满腹的宏图抱负外，还能收获幸福。 这些年，凌君鹤跟着晋王出生入死，如今晋王登上皇位，他也算是帝王身边的半个红人。提亲的自然不在少数，就是凌窅娘身居后院，前阵子还听说了似乎宫中有位国公主有意于他。 凌窅娘今日问这话，正是想旁敲侧听凌君鹤的意思。 可惜凌君鹤是个粗人，没听出凌窅娘的意思。 凌窅娘只好再接再厉，撒娇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嘛，大哥，你偷偷告诉我，她们说的那个九公主，到底是不是真的？” 凌君鹤不料四妹妹会突然当面问他这个问题，一张脸热度还没褪去便再次烧了起来，囧得差点落荒而逃。 他极力板着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窘迫。“又是哪个长舌头的在你这里乱嚼舌根，妇人就是麻烦。” 凌君鹤说着，丝毫没想到他眼中仍是小女孩的四妹妹也早是妇人了。“四妹妹放心，大哥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凌窅娘三条黑线挂在额头上。大哥哥，你不成家，我才不放心呢。 她也知自家大哥性格粗糙了些，便耐心道：“大哥哥，你毕竟是凌家的长子。爹爹虽已不在，但他在天之灵，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常年征伐在外不顾身体。你能早日觅得一知心人，体贴你照顾你，这是我们大家的心愿呀。” 她自幼就爱讲道理，偏偏凌君鹤还驳不了。他只好涨红着脸粗脖子道：“大哥肯定会成家的，四妹妹你放心。” 凌窅娘记起传言中那位九公主，忍不住又郑重地叮嘱道：“大哥，如今你也是有军功在身的人了。那个九公主，且不说品性如何，她国公主的身份，到底须多加慎重考虑。驸马爷这身份，咱也不稀罕呢。” 凌君鹤听着四妹妹像个小老太婆一样唠唠叨叨反复嘱咐着，心底是又窘迫又怀念。这样的四妹妹，才是他熟悉的四妹妹。 “放心吧，大哥心里有数。”他暖暖地揉了揉她的头，直到把昕昕绾好的发髻揉成了一团鸟窝才罢手。 凌君鹤走时，还告诉了凌窅娘一个消息。他说，赵光义已经下密旨让他暗中打听扬州凌家的消息。 凌君鹤不知赵光义与凌窅娘的瓜葛，他单纯以为太宗是念在自己多年的跟随付出，想让自己与家人团聚。 可凌窅娘听到这个消息是又惊又喜。一方面她也很想知道娘亲还有二哥哥嫂子的情况，这样的乱世让人十分担心。可另一方面她害怕。若真寻到了，要接来相聚吗？就算是她以小人自行度君子之腹吧，她害怕他们会成为赵光义控制她与大哥哥的筹码。 幸好如今这乱世，寻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她找机会再细细与大哥哥详谈。 用过午膳，送走凌君鹤后，凌窅娘等消了食正准备小憩片刻，前院里却传来一阵阵声响。那动静实在太大，隔着远远的几个屋子，地处最偏僻的凌窅娘屋里都能听到。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 “怎么回事？”凌窅娘朝匆匆走进来的昕昕问道。 昕昕刚送凌君鹤出府，自然是听到了一点风声。 “是周夫人和国主闹起来了。”昕昕道，语气里有点不屑。 “周夫人？她今早不是进宫了吗？好好的怎么就和国主闹起来了？”凌窅娘有点不解。 国主对周夫人受太宗恩宠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即便今早太监前来宣旨带走人时，他也没阻拦。 因此这场闹剧，一定是周夫人掀起的。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好像是她今早进宫被宫里的某位贵人给了气受，回来便寻国主出气呗。”昕昕道。她心里是真的为这个国主感到可怜。 凌窅娘闻言不语了。 远处的动静越来越大，周嘉敏尖锐的谩骂声断断续续飘了过来，无非是窝囊废，无能，寻死觅活之类的。 一个男人，活得如李煜这般，当真是可怜。 即便凌窅娘从一开始走进金陵是心怀目的，可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或许周嘉敏同她一样，当被迫与太宗在一起而接受世人的唾弃时，心底多少都会埋怨自己的夫君无能。 若南唐尤在，她们依旧是金陵深墙里养尊处优的贵人，何须受此颠簸流离之苦？ 周嘉敏想要靠着太宗这根稻草逃离深潭，可又怎能逃得过世人的唾弃？凌窅娘突然有些明白了，或许赵光义将她隐藏在阳光背后，是一种保护她的方式吧。 看来他对她足够好。凌窅娘苦笑地摇摇头。 那又怎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真相暴于阳光的那天，她凌窅娘不会像周嘉敏这样，被世人的目光灼伤便回头去伤害自己背后的亲人。 可她背后的亲人呢？大哥哥，甚至娘亲和二哥哥，他们会原谅她吗？ “夫人，那边真打起来了。”昕昕听着动静，有点不敢想象。 周嘉敏骂出的词每一个都实在太过刺痛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李煜被激怒动手，而周嘉敏岂会善罢甘休。两人因此像平民百姓人家夫妻，吵到失控处厮打起来，这样的场面，只怕是看得下人们目瞪口呆，不出一日便能成天下人茶余饭后谈资了。 凌窅娘只听了一会儿，便觉心烦意乱。没多久周嘉敏的嚎啕大哭声越来越大，哪还有女子该有的妇德妇容。 “关门，当做什么也没听到吧。”凌窅娘兴致缺缺地转身入了内屋，不再听这出闹剧。 昕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点担心。她十分清楚凌窅娘与太宗的秘密。如果有一天，这个秘密被识破了，众人可怕的指点与唾弃就像今日的周嘉敏夫人一样，她承受得住吗？ 算了，过一天是一天，就让她来好好守住这个秘密吧！昕昕暗自下定决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