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再怎么想,都不露之于外。于是,众人见到的韩云沚,依旧是个眨着杏眼,满带好奇、天真的小姑娘,站在堂前,专注地看着老侯爷,满脸的孺慕之情。 有人对此鄙视,有人对此同情,也有人对此愧疚。而她本人,则是对自己这演技满满地佩服。 “原来是沚妹妹。”韩云芙笑着开口,“先还怕会不会是姐姐呢,这下可好,还是妹妹。”后又主动地对韩云沚自我介绍,“我是芙儿,今年也是十二了,不过我是七月生人,可算得巧,我与沚妹妹同年,却是一个生在暑天,一个生在寒里。” 韩云沚朝其看去,冲其抿唇一笑。韩云芙的长相很秀气,眼不大微长,眉细而淡,鼻不高,唇不厚,巴掌脸尖下巴,似幅水墨画般,娟秀可人。而她旁边的那位,与其恰然相反,完全是中张扬的美。 若是韩云芙是江南的水,那韩云荠便是北方的阳光。 “看沚儿妹妹这般知礼懂事,且又长得如此娇俏可人,怎么会是那打黄妈妈之人?”紧接着韩云芙的话落,韩云荠乍然开口,也提起了这会的主要话题。 果然,她话那么一出口,周遭的气氛陷入了僵冷,老夫人也皱了眉。 “大概只是沚儿妹妹的那两丫鬟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做下的事吧?”隔了片刻,韩云荠又添了句。随着她那话出口,众人的目光便刷刷射||向韩云沚身后的九儿茂儿。 就连老侯爷、老夫人都打量着看向她们俩,似乎真的在考虑韩云荠的话。 韩云沚淡笑不言,九儿茂儿两人虽然在突兀间收到这么多人的注视,很是不习惯,甚至还有些内怕,但面上,依旧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半个字都没听到一番。 对于她们两人的表现,韩云沚很满意,同样地,老夫人老侯爷、灵嬷嬷王妈妈、以及坐在左侧一直未开过口的韩正元,都对她们刮目相看。 “沚丫头怎么说?”沉默许久后,还是韩老侯爷打破了僵持。 “啊?什么怎么说?”韩云沚瞪大眼,诧异问道。 瞪大眼、张开嘴、歪着脑袋,那模样瞅着格外傻,登时让韩老侯爷乐了起来,“就说说,今儿大厨房黄妈妈被打之事,是你出于你呢,还是你身后两丫头?” “出于我又如何?出于这两丫头又如何?”韩云沚想想,后问道。 “出于你么,自是要一番训诫,若是出于那两丫头,”韩老侯爷脸上还笑着,但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肃杀,“根据府里的规矩,丫鬟擅自做主子的主,杖打二十,再发卖出去。尤其主子尚且年幼,易被带坏,这种丫鬟更是要不得。” “哦!”韩云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如琉璃般的黑眼珠来回几个转儿,后问道,“那若是下人克扣主子伙食,又在背后辱骂非议主子呢?” 然而,不等人回答,自又答道,“那如此下人定是更不能留了,轻则杖打发卖,重则杖毙,其在府里当差的家人定也要一并牵连论处,而与其共事者不阻止不告发却还听之任之,那轻则扣月银降职位,重则也得赶出府吧?哦,还有,下人犯错,管事者却不知,那管事者是否也要追究个失职之罪?嗯,若是再细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查出是渎职之罪!” 一席话,气都不喘一口,便将说完,后又等着黑白透澈的杏眼,看向韩老侯爷,问道,“祖父,不知沚儿所言可对?” 克扣伙食、辱骂主子,瞬间就给黄妈妈定了罪,且还连处置方法也一道说明,还牵连出好大一波丫鬟婆子,更甚者,连管事者的失职、渎职之罪都扯出。明里是说规矩,暗里却是在说他们管制不严啊! 失职?渎职?连这些都懂? 堂中之人,不论是主子奴才,听得各个愣言,心口是那个五味陈杂。 奴才们在想这新来的六小姐,当真不是个善茬,往后可千万不能惹她,不仅手段狠辣,连嘴皮子都那么利索,一套一套地,便是没错,也能给你找出些错来! 而老侯爷老夫人以及现任侯爷,这三位堂中地位最高之人,对于韩云沚所言,竟不知该从何辩解,有些无奈有些羞恼,同时也有些淡淡的骄傲;而韩云荠与韩云芙两小姐,对韩云沚更多了几分防范。 于是,堂内再次陷入沉默。 “咳咳。”韩老侯爷端起了身旁小桌上的茶盏,轻抿了几口,而后才道,“失职渎职,这沚儿也懂?” 韩云沚眨眨眼,扬了下下巴,“你说呢?” “哈哈哈……”紧接着,屋内便溢满了韩老侯爷的大笑声,嘴角下巴的胡须也一抖一抖的,“好好好,小丫头片子,真真是个机灵鬼!看来这些年,他们将你照看得很好呐!哈哈哈……” 他们,显然是指韩忠夫妻俩。韩云沚眨眨眼,直到此刻才觉得,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祖父,似乎对自己的感觉还不错。 “嗯哼!”片刻后,老夫人不高兴了,重哼了下,斜眼白了下老侯爷,“嘴皮子倒是利索,忒能狡辩。我只问你,黄妈妈那事是怎么回事?” “祖母,沚儿说得还不够明白么?沚儿以为,都已经说清楚了啊?”韩云沚冲老夫人福了个礼,后满脸无辜道。 “可你未说,是你指使的,还是她们擅自做主的。”老夫人拧着眉,死追着那点细节不放。 “是我指使的又如何,是她们擅自做主的又如何?”闻此,韩云沚也敛了笑,一本正经道,“那婆子扣我伙食,打我丫鬟,更辱骂我,只是给了她一顿打,那还是轻的。便是她们俩擅自把人教训了,那我也得赏了她们,懂得维护主子颜面,忠心侍主,此乃丫鬟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规矩。” “况且,”韩云沚扫了眼众人,颇有几分俾倪之感,“沚儿跟前的丫鬟,可不是那等唯心所欲、擅作主张之人。” 语下意思是,我教得丫鬟好,更是讽刺偌大侯府,规矩却如此不堪。 韩云沚的话,听得老侯爷讪讪,而老夫人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但在听到韩云沚接下来的一句后,更是几乎气笑了! “哎,祖母真是的,非要沚儿说得这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