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净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华盖,黄帝所作也。 华盖原为帝王出行之时,头上的华丽的伞盖。同时华盖也是一颗星神,有护帝显威之职,正因为如此,才与佛有缘,与帝王之气有缘。 华盖原为伞盖,一心只为人遮风挡雨,却又不求回报,所以这也是一颗心性孤独而又付出多收获少的星神。 命带华盖者,更容易在佛前寻找回自我,感悟人生真谛。 “无华老人,你意思是,我真的应该去削发为尼,才能逃过此劫吗?”那妇人道,神情慢慢坚毅。 “非也,你先听我说完。”这对夫妇都是急性子啊。叹气,继续往下算:“戊寅为阴差阳错日,你们是女方强势,男方比较...尊重夫人吧。” 说怕老婆也不为过...不过看那络腮胡汉子瞬间抬头挺胸的模样,池净将笑意藏在眼底。 没几个男人敢承认自己怕老婆的,他们更喜欢尊重这个词。 生于阴差阳错日的婚姻十之八九不幸福美满,但这对夫妇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池净想了想,问道:“你们双方父母是否都没有住到一处?” 这下络腮胡汉子不得不心服口服了:“正是!因为我娘她...脾气有些古怪,喜静,不愿与外人多加接触,所以独居在乡下,但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婢子伺候着...” 那妇人也讶异:“我娘家倒是脾气温和,但不知为何我每次回娘家都有些事事不顺,久而久之我也没有回去了,有事皆以书信往来。” 在东离,没有带着娘家人一起住在夫家的,所以事实上她的娘亲与她的丈夫也极少见面。 “嗯,这就对了,”池净点头道,阴错阳差最直观的一个表现就是双方家庭不合,要么婆媳不合,要么丈母娘不喜欢女婿。若是两家人碰头了,必定吵个天翻地覆,吵到夫妇分离为止。 但她八字里的阴错阳差却因为婆婆性格孤僻喜静,不愿意与他们同住而避了开来,从另一方面看,也算应了这阴错阳差的象。 婆媳不合,分居也是不合的象呀。 “你这不但是小富之命,更命带天月二德贵人,利产,生贵子。”池净又道,若不是遇上那步大运,又遇上那样的流年,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八字。 “嗯,对对对!有一个儿子。”无华老人果然名不虚传!说一个一个准! “大运乙酉,流年壬申,也就是你十二岁这年,日犯岁君,大凶之年也。这年你应该有血光之灾,最起码也是大病一场。”池净抚着胡须道。 其实她将那妇人的八字解得这么细还是有原因的。 在场的人,十之有九是不懂得这些易理的,但那剩下的少数的十分之一却是有接触过的。若她只说结果,而不道出这样批算的根据来,那些人有可能会觉得这妇人是她事先安排的托。 她就是要一字一句地将易理说个清楚明白,让那些明里暗里在偷偷观察着她的人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两把刷子的,让他们无从反驳,甘拜下风! “对!我十二岁那一年,行走于家中庭院中却无缘无故摔倒在地,头撞在了院子旁的篱笆上,额头上血流如注...”妇人道,想起那一年仍是心有余悸。 那篱笆上有一节断开的残竹,锋利如刀刃,她的额头擦着断竹而过,被划开了一个小口,但这并不是最惊险的,惊险的是她只差那么一点点... 若她身子再倾斜那么半分而撞到残竹上,必定会被那残竹直刺入眼中... 后果不堪设想! 她爬起来后便放声大哭,母亲闻声匆匆前来一看,也是惊出了一身汗! 因这场无妄之灾太过刻骨铭心,因此她事到如今对个中细节仍记得清楚。当年,止住了额上的血后,她便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整整大半个月才得以好转! 这不但是应了那血光之灾,连大病也被无华老人算准了! ... 又算了算一些她的其他情况,直至算得差不多了,也基本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池净这才将话题重新绕回来。 “你可知为何人人都认为你是已死之人?”池净好整以暇地道。 “他们说...他们说...我早该不存活于世,但我不懂...”果然,一说到这个问题,那妇人神情慌乱,迷茫又不安起来。 这心病也有好些时日了,一日不解开,一日便不得安生。 “在甲申大运,庚辰年,也便是你的二十岁这年,是你的出阁之年吧?”太岁天干与其配偶星天干相合,婚动也,池净极有把握地道。 “对!无华老人,你又算对了!”妇人有些羞涩起来。 女子十有五年,年已及笄。说起来也是莫名尴尬,但她当年是没有行及笄礼的。 东离的女子鲜少有十八岁后尚未婚配的,更何况她还是二十岁才将自己嫁了出去,却并非家境之故。 女子许嫁,笄而字之,其未许嫁,二十则笄。若十五岁之前,女子已经许配了人家,便是要行及笄之礼的。但若一直未被人看上,未许配任何人,便到了二十岁这年再自行束上簪子。 她因为额上破相的关系,年至二十,才遇上了现在的相公...妇人不好意思地朝自家相公看了一眼,见对方只知道傻笑,不由得娇嗔一眼。 “这晚婚对化解阴差阳错也有一定的效用,不需要过于挂怀。”池净知晓她心中所想,安慰道。 大龄未婚并不可耻,而且在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二十岁算个毛钱大龄啊。 这些脑子里只有传宗接代的古人哎,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值青春少艾,身体发育都还没彻底成熟呢... “嗯。”妇人声如蚊呐地附和了一声。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她并不是很想再次提起自己年方二十才出阁的事。 “你可知就在你同阁这一年,你有一死劫,而且是逃难的死劫!”池净轻声道,一石激起千层浪。 “啊!”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妇人仍吓白了脸。 “甲申大运,与日柱戊寅,甲木克戊土在上,申金冲寅木在下,可谓天克地冲!而恰巧又是庚辰流年,庚辰与月柱丙戌相对应,丙火克庚金,辰戌又相冲!也是天克地冲!”池净并没有看向那妇人,而是紧紧盯着纸上的那短短八个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人的八字中,第五个字称为日元,是代表着命主自己。团结着命主的最近的分别是第三第四,第六个字。第三第四个字也就是月干与月支代表了父母兄弟,而第六个字,也就是日支代表了自己的配偶。 这一步大运,这一步流年,将她八字中最重要的三个字甚至包括她自己都被克冲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还牵连了两组干支! “无华老人...”妇人有些踌躇地上前一步,但又很快发现自己此举唐突,不得不噤声。 “我知道,你想问我这是什么意思对不对?”池净抬起头来反而温和地笑了笑,就像方才那个黑着脸沉迷在解算八字中的人不是她似的。 “嗯...我,听不懂。”妇人尴尬道。她识字,也听得懂无华老人说出来的都是哪些字,但这些字组合在一起... 她就懵了。 “总之,你在你出阁的这一年,本该同年死去。此劫过于迅猛,可谓无化解之法。除非...”池净突然一怔。 “除非什么?”沉默了许久的络腮胡汉子突然出声问道。 “除非,有高人帮你化解了此劫。”这八字,就算是她看来,也是九死一生。如果没有贵人点化,不死也残啊! 但这妇人好好地站在面前,半根手指都没少。 “难道是他?”妇人与那络腮胡汉子互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确认此时想起的是同一个人。 “谁?”池净心里隐隐有了怀疑,手微微地一抖。 “那是一名过路的老人。”络腮胡汉子道,记忆太过于久远,久远得他都快要忘记那老人的长相了。 那日他前往夫人家迎亲,路上恰见一老者不知缘何晕倒在地,他便令人上前将其救醒,还给他一些水和食物。 正在他就要离去的时候,那老人却朝他哈哈大笑,那模样哪还有半分孱弱之貌? 他便拱手问老者因何发笑。 那老者道:“我笑你红色要变白色咯!” 他当下脸色大怒,就要让人将老者赶得远远的。 红色变白色,那是意指他红事要变白事啊!真晦气!但毕竟是他的大喜之日,他忍下了这肚子气,只让人将他赶走,并未下令将那老者痛打一顿。 谁知在迎亲回去的路上,那老者再次出现了! “我见你也是个好人,方才也受了你的滴水之恩,因此不得不多管闲事啦!”那老者收起了嬉笑,严肃地拿出一道符来对他道:“这个,放在你们枕头底下。切记,三天之内不得拿出,可保你夫人性命!” 他正要恼怒,但那老者再次哈哈一笑,拂袖而去。就在他的宽袖扬起之时,路上竟掀起一阵风沙,等那阵风沙过去,老者已不见所踪。 “那道符呢?”池净眼神一亮,急促地问道。 仅凭一道符就能保人一命?还是命数已尽之人?这天底下竟有如此高人? “说也奇怪。我本想将符扔掉,但当时不知怎地,我转念间又改变了主意。跟夫人商量了一下,夫人也同意将符放在我们枕下三天。”夫人向来迷信得紧,他便随她了。 “三天后发生了什么?可有何异常?”池净道。 “有,有异常!夫人在这三天内,每晚子时过后,全身僵硬且肢冷如冰...”络腮胡汉子道,在心里说一句不怕得罪自家夫人的话:真真跟睡死了一般。 洞房花烛夜,哪个男子能睡得安稳呀...她倒好,沾枕就睡,睡容还如此诡异... 三更半夜之时,他还偷偷地听了好几遍她的心跳,总觉得她好几次已经断了呼吸。 “呀!我缘何不晓得?”妇人讶道,似乎今时今日才知道这件事。 “你都睡得跟猪似的,哪会晓得?”络腮胡汉子想也不想地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说出来除了会再将她吓坏一次,于事无补。 “...”妇人扯了扯唇,勉强自己笑了笑。“哦,是吗。” 睡得跟猪似的...算了,在无华老人跟前,给他一些面子... 家里的搓衣板又该换了... 池净见状无语,在心里给络腮胡汉子默默点烛。又道:“那道符可有变化?” “也有!三天后当我们取出那道符,发现那符已经变成了一块泥!”络腮胡汉子想起当年的这件事情来,现在仍认为一定是眼花了! “一块泥?”池净还想细问,但看到混在人群中的将离朝她眨了一下眼,她便立马转口道:“如此说来,此事便能说通了!” “无华老人何出此言?”妇人道。 “种善念,得善果也。也合该有此造化,那老者的符替你化解了你的死劫,否则...你本该在这一年,死于山体崩塌!”池净道。 岂不就是山体崩塌!此八字注定死于土埋,但现在那道符却在三天后变成了一块土,分明是生生替她挡了这一灾!那老者给他的符,必定是有藏魂之效,所以才能在那三天里,让那些勾魂的阴差找不出她的生魂来,认定她是已死之人。 若她也能得到此神符...池净不由得有些怔忡起来。 “无华老人,那你意思是...”妇人听了一喜,但又不敢确认。 “你丈夫种下的善因,在你身上得了善果,因此你命不该绝。但我之前所说你与佛有缘并非虚言,然而与佛有缘不一定非要出家。”池净回过神来,抚须笑呵呵地道。 看那络腮胡汉子吓出一额头汗来。 “与佛有缘,却不一定要出家?无华老人,我不懂。”妇人一心只想求得一个安心之法。 “可将菩萨神像请至家中,每日上香即可。要珍惜你的生命,平日里多行善事。”池净道。命带华盖之人,多亲近些佛家事物总是不会错的。 妇人闻言,心里阴霾尽散,同时流下欣喜的泪来。她掏出卦金,恭敬地放在池净面前,偕同丈夫一齐向池净跪下来,“多谢无华老人救命之恩。” 二人走后,池净仍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她对这对夫妻,不可谓不欣羡啊。若会制作那符的人是她... 若是她... 可她偏偏没有如此机缘!池净轻叹一口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古人诚不欺我也。 在这个没有人学会碰瓷儿的时代,老人家晕倒路边,是一定要上前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