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南渚心下一动,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可心尖又时不时泛起酸楚。 他微微凝眉,只见梁宜贞正仰面望着他。神情中,没有大战将至的畏惧,也没有视死如归的英勇。 女孩子只是静静看着他,眉眼弯成柔和的弧度,似乎只要在他身边,就是岁月静好。 梁南渚微微笑了笑,朝她鼻梁一刮: “祸害,你要聘礼也忒贪心了些。” “是呀,”她道,“可我是长公主啊,还是镇国长公主,聘礼不贪心些,岂不是让人嘲笑你抠门?” 她微微一笑,梁南渚心里猛一下刺痛。 这种时候了,她还在安抚他啊…可是阿贞,你如此撑着,我也是心痛的啊。 梁南渚揉揉她的发髻: “阿贞,你会不会累?” 梁宜贞一怔,愣了半刻。 “我是说…”他道,“莫名其妙地来到我身边,好几次险些丧命,又经历了别人几辈子都遇不上的祸事…阿贞,你别笑了,很辛苦吧…” 话音未落,梁南渚长长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说下去。 梁宜贞收了笑容,眉头拧了拧: “怎么会是祸事呢?阿渚,莫名其妙地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幸事啊!不过,这不像是莫名其妙,更像是命中注定。” 当年放弃鉴鸿司的入学机会,随父亲下墓,到后来挖到了镇国安南长公主的墓穴…然后,来到百年前,遇到他…开启一段从未读到过的历史… 一切像个梦,一个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的梦… “的确很累。”梁宜贞垂眸,握紧他的手,“可是,若无这些事,人是不累了,却也全然无趣了… 想来,人这一辈子,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若没了中间这些折腾,又何必在这世上走一遭呢? 阿渚,我很累,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大的事,但…我愿意承受…这一切,我愿意,并且甘之如饴。” “阿贞…” 梁南渚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半晌说不出话。 阿贞…他其实不知是否该叫她阿贞。但那又如何呢?她就是她,不是一个姓名,而是…一个人…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与自己风风雨雨的人。 “阿贞,你…” “放心”二字还未出口,只听门外又传来疾步。 “皇上!”腾子应召而入,噗通单膝跪地,眉头深锁,“相州失守。请皇上示下。” 梁南渚背脊一紧,脸一瞬白了。 相州是座军事要塞,一旦失守,海州危矣。而海州,便是内陆的最后一道屏障,与京城近在咫尺。 梁宜贞亦面色紧绷,握紧梁南渚的手。 从前史书上冰凉的文字,都成了漓漓鲜血。 ………………………… 早朝。 大殿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一日比一日压抑。 大臣们或是垂丧着头,或是闷着一口怨气。偶有义愤填膺者,多是抱怨几句发泄发泄,对于战局,是无可奈何的。 “臣有事启奏!” 万籁俱寂中,一个明亮的声音响起。 那…不是男子。 只见程机杼跨出一步,目光炯炯: “皇上,臣请求出征。” 梁南渚不语。 有年老的大臣凝了凝眉,嘀咕道: “一个女娃家家,打打山贼匪患便罢了。北蛮如狼似虎,去送死么?! 要我说,还不如讲和,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事!天天打天天打,生灵涂炭的,罪过啊!” 安静的大殿中,没有声音能藏得住。 梁南渚抬起眼皮,睨向那大臣: “那你出钱啊。” 老臣一抖,忙噗通跪下: “皇上息怒,臣失言。” 副相赵大人看他那怂样,拧了拧眉,上前道: “皇上,夏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他顿了顿: “如今北蛮势如破竹,不如先谈一谈,看看他们有什么条件,也总比一直打下去要好啊。若能接受,自然…皇上,臣请求出使。” 梁南渚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赵大人说的是什么话?!”柳春卿上前,“谈,自然是要谈,可若像赵大人这样谈,咱们大楚怕是连骨头也不剩吧?” 赵大人一梗: “柳相爷,你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自然是轻狂些,老夫也不说什么。只是,我们这些老臣,好歹也在这朝堂上上站了十几年,你如此说话,岂非太刻薄?!” 柳春卿冷笑一声: “要比站得就,那这些柱梁岂不比赵大人更久?你让他们说两句?” 赵大人再一次哽住。 柳春卿自打做了相爷,便十分轻狂,这孩子从前也不这样,膨胀得这么厉害? 赵大人长嘴一撇: “柳相爷是要拿百姓的命开玩笑么?!北蛮做事凶狠恶毒,咱们大楚百姓不能再受荼毒了!年轻人,别拿别人的命不当命!” 鄢凌波静静听着,这是要给柳春卿扣上个残忍狠辣的帽子啊。 他轻笑,一袭白衣飘然上前: “赵大人急什么?柳相爷血气方刚都没急,您资历老些,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鄢凌波待人一向温和,看着他,赵大人的火气也消下去一半。 “国公爷,不是老夫急躁,实在是…”赵大人一咬牙,狠叹一声,“老臣索性就说了吧!左右一条命也要赔给大楚! 如今的形势,摆明了打不过北蛮?硬撑着作甚?!趁着咱们有钱,打发他们走就是了。 北蛮嘛,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叫花子,几个肉包子解决的事,干嘛非要大楚子民送命呢?” 柳春卿眉头越来越近,听得急火攻心,抬手指着赵大人,广袖代得飞起来: “在你眼里,大楚的土地就是肉包子?可肉包子打狗,是一去不回的啊! 叫花子?你见过哪个叫花子在你家门前蹲守十几年,就为了一个肉包子?! 那是强盗!是贼!你给贼肉包子,请他们来端了你家么?!” “你!”赵大人猛退一步,扶着心脏,猛拍大腿,“老夫是说要谈!要谈!说白了,割点土地算什么?再打下去,皇上才坐稳的江山,怕是…” 他终究没敢再说下去。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柳春卿接道,“割地?!那些失地上的百姓,赵大人是嫌累赘了?” “好了!”梁南渚忽道,见二人情绪缓和,才道,“说的都有道理。打要打,谈也要谈。” 赵大人一愣,扶着心口朝前几步: “皇上这话…是何意?” 鄢凌波温和一笑,上前扶着赵大人: “赵大人,皇上的意思是,我去谈,程小将军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