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晋阳侯府的暖阁中,薛氏正轻点新送来的衣料,老夫人抱着汤婆子,在一旁笑呵呵的。 川宁虽不下雪,可气候潮湿,真冷起来,比京城还可怕。尤其是老夫人,患有风湿,这阵子是最难过的。 不过,今年却有些不同。 薛氏提着匹妆花素色缎子,在老夫人身上比来比去,笑道: “这料子合该给母亲做件长袄子,用狐裘做里子,又富贵又保暖。” 老夫人慈祥笑笑: “我倒不急,却是南淮与南清,这半年长了好大的个头,每个月都要制新衣。先给他们做。” 薛氏掩面笑道: “也就是母亲宠他们,一个个都翘到天上去了!” “我可没有!” 梁宜萱笑嘻嘻的,自打了帘子进来。她身着朱红菱花小袄,比从前更加灵俏。 “祖母!”梁宜萱一头扎进老夫人的怀里。 老夫人呵呵笑,搂着孙女拍拍她的背: “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也是孩子啊!”梁南清前后脚进来,坐在老夫人的另一侧,姿态亲昵又讨好。 老夫人看着孙儿孙女,说不出的喜欢: “是,都是孩子,祖母永远疼爱你们。” 二人咧嘴一笑,朝祖母怀里蹭了蹭。见二人撒完娇,丫头们才憋笑上前,伺候他们去了斗篷。 薛氏朝门外探了探头,嗔二人一眼: “又丢下南淮了?” 梁南清撇撇嘴,目光看向别处,也不说话。 梁宜萱却切了声: “我又没义务带着他,也谈不上丢!” 老夫人摇摇头,朝她的小脑袋戳一指: “这孩子!好歹是一个爹生的姐弟,怎么就成了冤家!” 梁宜萱撇嘴。 梁南淮才不是她弟弟,他不过是郑氏那贱人生的!郑氏坏事做尽,他也没少干坏事!呸,一丘之貉! 正要辩驳,却被梁南清一把拦下。 他笑道: “不提这个。祖母、母亲,听说大哥二姐与凌波哥都到缙云山了,怎么还不见回家?” 这倒给老夫人提了个醒。 她忽拧眉: “算着日子也该到了。不会是…被他们爷爷留在缙云山了吧?!这个老东西,扣留我孙儿孙女,看我不杀伤缙云山去!” 薛氏噗嗤一声: “母亲说的什么话啊?父亲也是真心疼爱他们,自然也念母亲的思念之苦,哪来的扣押一说?” 说罢只掩面咯咯笑。 老夫人嗔她一眼: “笑笑笑,笑锤子笑!” 还不及收回目光,只见佩儿急匆匆跑进来。 她微微喘息,领口都渍出汗,可见十分急切。 “老夫人,三夫人,大小姐,小少爷…”她喘气。 “你别喊了!说事啊!”薛氏看着着急。 佩儿楞楞点头: “回来了,回来了!” 屋中众人一惊,面面相觑。 “是大哥他们回来了?” 梁南清唰地起身。也不待佩儿回话,便如离线的箭一般冲出去。 梁宜萱忙紧追不舍。 “快快快!”老夫人招呼道,“都愣着作甚?走,接我孙儿孙女去!” 薛氏憋笑,忽拦了一把,朝老夫人耳语: “母亲,凌波的信你都看了。你说说是去接孙儿,还是接孙女婿啊?” 老夫人脚步一滞,一瞬笑出声: “你呀,就可劲逗我开心吧!” ………… 马车中,梁南渚一行再次回到熟悉的川宁城。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驾马,而是陪梁宜贞乘车。 梁宜贞放下帘子,垂眸一笑。 川宁似乎有种魔力,明明她来此一年不到,却早已把此处当成了自己的家乡。 沿街叫卖的辣子,行人的川话,热情如火的女孩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亲切。 梁南渚靠着车壁,望着她笑: “回家了,高兴吧?” 她不语,只挑眼看他,狡黠一笑: “你最高兴吧?听听,那些女孩子又开始叫了。还真是久违了啊!” 梁南渚笑笑,冲着她深吸一口气: “好酸啊。” “那又如何?”梁宜贞仰面看他,笑容中带着侥幸。 他咧嘴一笑: “你要不喜欢,我现在就让腾子去赶人。你知道,我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嘛。” 梁宜贞憋笑。 就是这副没皮没脸的样子,一步步把自己骗到他手中! 她戳戳他的胸膛,朝窗外努嘴: “那条巷子可还记得?” 梁南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蓦地一亮: “抄手摊子!” “你毁了人家的灶台,现在还没道歉呢!”她笑道。 “小白眼狼,还不都是为了你!”他轻轻揽过她,额头递上她的额头,“那可是我头一回洗手做羹汤啊。” “多亏了我,你才能练就如今的好厨艺啊!”她得意一笑。 “是!”梁南渚一脸正色,“全仰仗媳妇栽培。” 梁宜贞扶额: “呸!大哥真不要脸。” “你唤我什么?”他忽而严肃,一副抓住她小辫子的模样。 梁宜贞吐舌。 这句“大哥”叫惯了,一时还真改不了口。 她嘿嘿笑笑,垂下头: “阿…阿渚。” 他心下一动。这比任何情话都要撩拨啊! 梁南渚激动,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阿贞,你真好。” 梁宜贞埋在他怀里咯咯笑: “阿渚,你真坏。” 他一梗,朝她鼻尖刮一下: “小白眼狼。” “本来就是。”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为了与我同车,你把人家淑尔赶下去。淑尔可是你的功臣,真没良心!” “她自己独乘一辆马车,这待遇还差了么?”梁南渚一脸委屈,“她本就会骑马,要不是你的手帕交,我才懒得再安排马车呢! 你说,是你没良心还是我没良心?” 梁宜贞捶他一下: “还敢骂我没良心了?!” “我哪儿敢啊?”他嘿嘿一笑,“今日带你见家长,可不能出幺蛾子。” 梁宜贞憋笑白他一眼: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明明是我带你见家长!” 这确是要不清楚的事,二人的家长是同一拨人,又哪里分得清?不过是动情的男女皆如此,任何无聊之事都能扯上半日。 一时,马车在晋阳侯府停住,而杨淑尔的马车自往杨府去了。 她掀帘回首,只见得兄妹二人的背影。携手并肩,亲密无间。 她叹了口气。 宜贞毕竟不是世孙的亲妹妹,如此亲昵,对他二人的名声都不大好吧… 自己是宜贞最亲密的手帕交,也是一心为梁南渚付出的人,这件事,总该找时间与他们提个醒才好。 她放下车帘,心头似压了千斤重石,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