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敬亭自昨夜回大理寺,问了一夜的话,做了一夜的口供,才勉强不去想梁家兄妹的荒唐事。 “敬亭少爷!”有官兵抱拳而入,“晋阳侯世孙与小姐来访。” 苏敬亭握笔的手一顿,啪地砸下,一脸懊恼。 这二人还敢来?! 见,还是不见? 官兵一愣,只觉莫名其妙。 “又不是你做了亏心事,怕见我们,闹锤子脾气?!”梁南渚不待通报,带着梁宜贞闯进来。 梁宜贞满脸懵,只尴尬笑笑: “敬亭兄,早啊。我…我来做口供的。” 苏敬亭看她一眼,转向梁南渚,拧了拧眉头: “是该做做口供。自己想清楚,该供些什么?!” 梁南渚摇头笑了笑。 苏敬亭蓦地瞪大眼,险些跳脚。 这家伙还笑!还有他的手,竟还牵着他妹妹! 从前不觉得有甚么,昨日见了那一幕,如今就连梁南渚看他妹妹一眼,苏敬亭都觉得奇奇怪怪。 梁南渚只憋笑。 苏敬亭绷着脸,拽过梁南渚的衣袖,低声道: “你笑个屁!” 梁南渚一脚踹上他屁股,扯远些,回头看一眼梁宜贞,压着嗓子道: “我知道你在别扭什么。这件事我回头跟你解释,案子要紧。” 说罢就要转身。 苏敬亭一把拽住: “不行!你不说清楚,老子案子都没法办!” 梁南渚白他一眼: “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苏敬亭冷笑一声,撅起嘴,指尖点了点: “老子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他揪着梁南渚的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梁南渚扶额。 相识多年,他自知苏敬亭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若不同他讲清楚,他哪有心思办案?只怕糊糊涂涂还要坏事! 梁南渚深吸一口气,遂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现在只能同你说,我与她,并非亲生兄妹。我,不姓梁。” 苏敬亭一怔,倒吸一口凉气,朝梁南渚投向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是说…”他余光瞥向梁宜贞,“你和她…” 梁南渚一巴掌拍向他脑门: “这下放心了吧?还怀疑老子逆伦!” 苏敬亭一下反应不过来: “你小子是捡来的啊?” 梁南渚一梗,黑着一张脸。 苏敬亭赔笑嘿嘿两声: “阿渚,好世孙,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挺好。挺好。” 梁南渚白他一眼: “保密。” 苏敬亭嘿嘿,搭上他的肩: “明白!喂,要不要兄弟帮忙?我看啊…” 他朝梁宜贞微微努嘴: “宜贞可是把你当亲兄长一般敬重。你这条路,难啊!” 梁南渚鼻息一哼: “老光棍,你懂个屁!” 他看向梁宜贞,唇角不自主带笑: “我们家梁宜贞,吃起老子的豆腐来都不带眨眼的。她只是脑子不好使,自己没反应过来!她呀,…” “她怎样?”苏敬亭凑上头,满眼的八卦。 梁南渚面色一滞,推他一把: “你管得着吗?!” 苏敬亭撇撇嘴: “我这不是取经吗?春卿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这老和尚如今也有个近水楼台的明月。只有我…” 他指向自己: “孤孤零零,没个着落。我娘都急疯了!” 梁南渚呵呵: “那容易。追车的女孩子不是很多吗?还有川宁的。我们家梁宜贞说了,宜萱寄信来,还说川宁有女孩子问起你。 依我看,就是她自己想问。” “宜萱小姐?”苏敬亭轩眉,想起在晋阳侯府回回与他杠的女孩子。 圆圆的眼,火爆的脾气。 苏敬亭不由得一个寒颤: “别胡说!” 梁宜贞站在不远处,抱臂看着二人。只知他们唏唏窣窣说些什么,却连半个字也听不清。 她撇撇嘴,唤道: “还办不办案了?!” 梁南渚闻声,朝苏敬亭后脑勺打一巴掌: “办案啊大仵作!” “办办办!”苏敬亭一手护着后脑勺,一手抓起案头一叠口供递过来。 接道: “昨夜问过覃松松与逢春,都说是姜素问自己撞上来的。 抚顺王见你们涌在一处,姜素问又一副小产模样,他心疼他女人,宜贞与姜素问又有私怨,他自然以为是你们做的。” “不过…我很不解。”苏敬亭顿了顿,“她怀有身孕,本是最好的筹码,为何要来撞你们?还导致小产!便是要借此害宜贞,也太得不偿失了吧?” “除非…”梁宜贞放下口供,“她早就小产过。我与松松不过是背锅之人,而逢春,却在她意料之外。” 苏敬亭倒吸一口气,怔怔望着梁宜贞。 梁宜贞接道: “她小产那日,正是谢夫子去世那日。” “什么?”苏敬亭拧眉,满脸都是懵。 姜素问小产,谢夫子去世,不是两回事么? “这是一回事。”梁宜贞道,“昨夜,我思来想去,做了个大胆的设想。” 她步向案头,翻出苏敬亭的案情记录,指着道: “敬亭兄,你不是说,现场有两人的血迹么?另一人的血还不少。若是凶手与谢夫子搏斗,如此大量的流血,如何还能逃脱? 可若是小产呢?” 两个男人愣住,一语不发。 梁宜贞接道: “我猜,姜素问的胎本就不稳。当日她去拜访谢夫子,一定十分得意炫耀。谢夫子哪里容她如此?故而越说越激动,当即小产。 但那孩子是姜素问翻身的唯一机会,以她的性子,小产之事一定是要瞒着的。” “死人的嘴最严。”苏敬亭喃喃,“她杀了谢夫子灭口!” 梁宜贞咬着唇,一口气堵在心头: “不仅如此,她还制造了自尽的假象,伪造了遗书。她是谢夫子的弟子,对谢夫子的笔记十分熟悉,且临摹多年。 然,画虎画皮难画骨。那封遗书纵使再像,一定有破绽。咱们或许分辨不出,但有一人一定能。” 梁南渚看向她: “你是说,鉴鸿司王夫子。” 梁宜贞颔首: “还有,姜素问在谢夫子屋中小产,衣裙必定脏污。那么她就一定会用谢夫子的衣裙换上,我们只需再去一回现场,便能明明白白。” 苏敬亭不住点头: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故而我说,两件案子其实是一件。”梁宜贞道,“如今最要紧的,是证明姜素问伪装小产,嫁祸松松与逢春,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几人忽觉豁然开朗。 正欲再开口,门外传来报声: “圣旨到。” 只见杜宾行在前头,一身红衣,肤色奇白,带着皇家的威风与庄严。身后一群蓝袍小太监相衬,更显气势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