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知府凝眸。 眼前之人,是不能再当作孩子看了。 梁南渚垂眸一笑: “痛快。” 太原知府撑着站定,其余府官们亦屏息不言语。 痛快… 也就是说,真有条件。一点侥幸的心理都抱不得了。 但他们是府衙啊。 府衙有很多筹码,也有很多权力。正因如此,并不是什么条件都可以应承。搞不好,便是杀头的罪。 梁南渚噙着一抹笑,俊脸上透出淡定从容,颇有指点江山之势。 这并不是十八岁的孩子能有的。也并不是…世孙这个身份的人能有的。 梁南渚接道: “条件不多,只一个。善待百姓,一年之内我要见到他们的生活明显改善。” 众人愣住,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只是…善待百姓? 梁南渚垂眸扫过他们: “你们以为容易吗?” 治人最难。 太原知府深吸一口气,作揖: “世孙放心,下官等尽力而为。” 梁南渚看着他,默半晌,只摇头: “可本世孙不大放心啊。” 众人一梗,似吃了个棒槌。 甚么意思?要反悔么?不借钱了?! 梁南渚咂嘴: “本世孙不信任你们的能力。” 梁宜贞在他身旁憋笑。 这个大哥,瞎说什么大实话! 府官们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这虽是事实,可当面说出来,总觉得不体面,有失和气啊。 “觉得不体面了?”梁南渚冷笑,“你们的体面在一两句话上么? 你们最大的体面,就是太原府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官员的本分,也是为官者最大的体面。 至于别的,在此面前,都不是最要紧的。 府官们一时羞得无地自容。况且,还是被一位少年道出说教,就更加羞愧了。 太原知府又抱拳: “我们虽不是极聪明的官员,却也真心为百姓社稷。请世孙相信。” 梁南渚轩眉点头: “我从未怀疑你们的真心。只是单纯觉得你们笨,不靠谱。白白把钱交到你们手上,凌波哥也不放心吧。 别百姓没过上好日子,你们也没贪污,雪花银又莫名打水漂。” 众人一梗,有人扶额,有人撇嘴,不知如何接话。 他们也承认自己不会做府官。可好巧不巧,圣旨就偏偏将他们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他们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得硬着头皮上! 可惜人不对位,抱着一百二十分的干劲,也只得六十分的成效。 “放松些,”梁南渚道,“你们不会赚钱,我找人帮你们呗。” 府官们一惊,齐齐看向他: “谁?” 梁南渚轻笑: “你们找谁借的钱?” 府官们惊讶更深: “鄢大老板…帮我们?怎么帮?” 梁南渚见他们“上钩”,遂娓娓道来: “凌波哥借钱没问题,何时还也没问题,但他的钱一定要花在刀刃上。 既然你们不懂经济,不如让这笔钱专款专用,由鄢氏钱庄的人记账。 每一笔如何花销,花在何处,都需经过鄢氏钱庄的审核批示。让鄢大老板把把关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府官们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大楚上下都知道,鄢凌波是整个大楚最会赚钱的人之一,还首开商会先河。 各个州府,想受他指点的人早排到天边去。如今他肯手把手带太原府,这是殊荣啊! 府官们一时兴奋,纷纷点头称是。 唯有太原知府捻须不语。 这件事,表面看着是太原府得了便宜。可实际上,一旦鄢凌波如此深入,太原府的经济命脉就牢牢拽在他手中了吧。 他不过花几个钱,却通过经济控制了整个太原府。 这笔买卖划算啊。 “大人,”有府官凑上耳边,“你说句话啊,世孙等着呢。” 太原知府一个激灵,才看向梁南渚。他也不急,只负手等太原府的答复。 奇怪啊… 他堂堂晋阳侯世孙,为何帮鄢凌波拉这种生意? 这种事很危险啊…难道是皇上授意? 也不对。 皇上若有心管太原府,早该拨款了。 他凝着梁南渚,越发看不透眼前的少年。 但这少年有句话说对了。他们太原府、太原府官最大的体面,是太原府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太原知府举目四顾,行尸走肉的城啊。 他明白,需要这笔钱,更需要鄢凌波帮助。 不论如何,先度过难关吧。这都过不去,有何资格担心以后? 他深吸一口气,向梁南渚正式行礼: “一切依世孙所言。” ………… 吃过午饭,兄妹二人便匆匆启程。 太原府为表谢意,遂将那辆破马车赠予二人。虽是颠簸,但到下一个城市前,还能勉强一用。 梁南渚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闲驾马,不时吹出口哨。 梁宜贞自车中探出头: “大哥且得意呢!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于经济上,太原府经济疲软,反而蕴藏着许多商机。以凌波哥的能力,好生规划一番,必定赚个盆满钵满。 另一方面,自然是梁南渚的“狼子野心”。这招不战而屈人之兵,简直漂亮之极! 梁南渚下颌微扬。 这祸害难得这般真心的夸他,要牢牢记下。 梁宜贞又拍他的肩: “不过,为何选太原府呢?” 梁南渚回眸看她,含笑: “你想想舆图。” 梁宜贞脑中拼凑。太原府、洛阳府、川宁府…刚好能连成一线啊。 直攻京城的路线! 她猛惊,霎时捂住嘴。 梁南渚哪里是在赶路,分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他攻打京城做好准备。 梁宜贞开始重新审视他。 梁南渚,她白捡的哥哥,不仅人生得好看,脑子还好使。就是…脾气坏了些。 她遂咂嘴打趣: “我看你也不用准备攻了。大哥就指着今日这法子,过一处收一地。等到京城时,我就能做长公主了。” 长公主… 梁南渚近来极不喜欢这个词。 他蹙眉,呸声吐掉狗尾巴草: “你这人…怎么总想着做长公主?” “我是…” “你不是!”他骤然打断,冷哼一声。 梁宜贞讪讪,缩回车中: “好吧我不是。” 小气鬼! 不是亲生的,连个长公主也舍不得!谁稀罕你家皇室血脉?亏得还跟他同生共死,肝胆相照过呢。 她越想越不服气,不到半刻又探出头: “一日兄妹百日恩,大哥真薄情。” “傻不傻?”他白她一眼,“这是形容兄妹,形容咱们的么?” 转念一想… 好像也是。 他遂渐渐勾起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