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唤醒万物,青草伸着懒腰,庭院牡丹竞相绽放,颜色各异,俱是国色天香。 梁宜贞身着绾色春衫,雪白面纱遮住脸,只露出两个大眼睛。 梁南渚打量她一眼,满意点点头。 他自己换了件深色袍子,许多日未剃胡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五六岁。 梁宜贞望着他憋笑。 忽一蹦上前,揪他胡须: “夫君。” 她偏头,明媚一笑。 梁南渚侧头躲开,眼角投来嫌弃的目光: “老实点。” 她近前: “可你是夫君啊。” 他退后: “出门再喊。” 梁宜贞才不听他,只一步步负手上前: “我总得提前适应适应吧,万一说漏嘴,叫出一声‘大哥’,人家还以为咱们不正常呢!对不对?” 梁南渚侧身越过她,拂袖: “歪理。” 她跟过来,倾身审视: “大哥不会是害羞了吧?那你还好意思跟人家装夫妻!” 梁宜贞又点一阵下巴: “说来,上回装过夫妻了,他们真的不会识破?我看你这么别扭,还不如装兄弟呢!” 兄弟? 梁南渚嫌弃打量: “死娘炮。” 梁宜贞撇嘴。 他又道: “正是因为装过夫妻,他们定然以为咱们不会再装。故而,更容易蒙混。” 其实,两个大活人,仔细辨认岂会认不出? 所谓蒙混,只是让对方更慢认出,争取更多时间。 “我懂。”梁宜贞一把挽上他,“走吧,夫——君——” 梁南渚扶额,被她拖着下楼。 楼下府兵已做随从打扮,站列一排。看着二人相携而行,他们发出欣慰的微笑。 难得一日不闹,真好啊。 梁南渚清了清嗓,俯视府兵们: “夫人不慎毁容,奇丑。本老爷遍寻名医,恰至洛阳。明白了么?” 府兵齐整抱拳: “谨遵老爷吩咐。” 梁宜贞一愣,这群人反应够快的啊。 不过… 毁容是什么鬼!奇丑是什么鬼! 她转眼瞪向梁南渚: “原来,让我戴面纱,是在这里等着呢!” 梁南渚憋笑,眼神飘忽: “遮住脸,自然更难认。况且,众人对丑女都是避而远之的。这是为你好。” 梁宜贞撅嘴: “你怎么不也毁容?还更安全呢!” “夫妻双双把容毁。”他呵笑,“太假了。况且…” 梁南渚下颌渐渐扬起。 这个动作…梁宜贞知道,这是他自夸自大的前兆。 他道: “我这般玉树临风,说毁容?很没有说服力啊。” 梁宜贞憋气,刚要出拳,他一把握住,又将她一揽。 “入城吧,夫人。” 他嘴角勾笑,一脸得意。 府兵们呵呵。 这两人,一日不闹浑身难受! ………… 洛阳城门。 晨光划过,城门缓缓打开。兵士门整齐小跑,在城门口渐渐停驻,一字排开。 人群一拥而上,出城的、入城的,就要挤垮城门。 “挤什么挤!”兵士们维持秩序,“都去排队!排队!” 一兵士拦住老汉: “说你呢!鱼符呢?” 鱼符,是大楚证明身份之物。大楚国民人手一枚。 老汉懊恼,满脸皱纹更深: “忘带了。” “没鱼符还想入城?!滚滚滚!” 老汉一把抓住兵士,哀求: “官爷行行好,小的奔丧来的,耽搁不得啊。” 兵士一怔,目光渐渐落在手臂上。 好大力气… 老汉心一抖,盯着兵士,渐渐松手。 谁知,兵士反手一握: “抓细作!” 四下怔半刻,旋即有兵士蜂拥而上。一番拉扯后,老汉假发也掉了,皱纹也散开了,被兵士们押解而去。 众人的目光纷纷收回。 洛阳城是大都邑,这样的事常常有,见怪不怪了。 “来来来,继续过啊。” “诶,你也没鱼符?你很可疑啊。” “谁说没有,这不是么?眼瞎啊!” “走走走!下一个。” …… 梁宜贞挽着梁南渚,缓缓放下车帘。 “鱼符啊…”她喃喃,“咱们有么?” 梁南渚白她一眼: “等你想起来,咱们还入不入城了?” 他摊开手,正两枚鱼符,以假乱真。 梁宜贞了然一笑。 这种鱼符还算容易仿制,百年后已不用了,她遂一时没想起。 不过,仿的这么真的,也是难得啊。 “想不到,大哥…”她一顿,笑笑,“夫君还有这手艺。” 梁南渚睨她一眼,收好鱼符。 又道: “适才看清了么?” 看清了城门很乱,管控很严。但他让她看的,不是这个。 梁宜贞遂道: “西南角十人、东南角五人、城楼上三十余人,混在人群中的至少二十人。” 他们都对刚才的细作漠不关心,在众人围观时,他们却四处乱看。 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好。”梁南渚道,“记住他们。” 梁宜贞颔首,又道: “还有些人。” 梁南渚面色一滞,目光落向她。 她缓了缓,道: “那些人,离得更远。有在城楼游玩的,有在城中高楼吃茶的。但他们,都盯着咱们的车。” 不是一直盯,但她能感觉到。 下墓之人,对于四周的环境有着别样的敏锐。 梁南渚看她半晌: “那些你别管。” “是我们的人?”她渐渐睁大眼。 梁南渚默一阵,颔首。 人更多,也就更安全。 但她的紧张没有丝毫减缓,心反而揪更紧。 到底还有多少梁南渚的人,是她不知道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她看向他。显然他不愿多说,她遂不再问。 “车上什么人?” 车外忽闻兵士的呵斥,正是方才抓细作的那个。 很细致谨慎的人啊。 有府兵应声: “这是我家老爷与夫人。夫人有病,听闻洛阳名医遍地,特来求医。” 兵士打量他几眼,长枪指向车子: “让他们下来。” “这…”府兵为难,“怕是不便…” 兵士的目光更狐疑: “下来!” 梁南渚这才睁开梁宜贞的手臂,掀帘而出。 墨袍玉立,胡须俨然,气度端重又沉稳。好一位年纪轻轻的掌家人。 “鱼符呢?”兵士没好气。 梁南渚恭敬奉上。 兵士看了好一阵,又道: “车中还有谁?为何不敢出来?你们很可疑啊!” 梁南渚作揖: “官爷这话说的,我家世代书香,哪里就可疑了?” 兵士鼻息一哼: “读书人屁事儿最多!” 梁南渚方道: “车中是内子,因染顽疾不便见人。还望官爷通融。” 通融? 要求通融的,都很可疑啊。 兵士上前一步: “要么出来,要么府衙见。你自己选。” 梁南渚摇摇头,做出一副酸儒样: “妇人本就不宜抛头露面,这是书上写过的,是礼义廉耻!” “听不懂。”兵士摆手,“让开!” 梁南渚拦在车前: “你不讲道理,那就府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