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堂中出来,老夫人的脸色便不大好,鄢凌波与薛氏一人扶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快至府衙门前,老夫人才向郑氏道: “你去盯着些车马,下人们不利索,看着就心烦。” 郑氏唯唯诺诺应声,方朝角门拐去。 行得远些,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太惊险了! 今日险些就推到二房这里。好在梁宜贞那傻子不知辩驳,以为自有晋阳侯府撑腰便万事无忧。谁知所有疑点都指向她,落得个软禁的下场。 不过,罪名没坐实,郑氏到底有些惶惶不安。 忽闻林下唏窣几声,两个小皂隶似乎在嘀咕些什么。郑氏做贼心虚,也顾不得老夫人的交代,忙凑上前去听。 “听说,真是梁家那小姐干的?挺文静的女孩子,看着不像啊!” “这话糊涂,哪有将杀人写脸上的?”一皂隶四下看看,道,“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了。我才听李大人与苏少爷说话,眼下万事俱备,只差个证据。” “什么证据?” “毒药啊!我听说,最迟明日便要准备搜查晋阳侯府。” “咱们大人胆子不小啊!侯府也敢搜!” “那不是有苏少爷在么?他已给大理寺去了书信,有大理寺撑腰咱们大人怕啥?” “这倒是,还能得个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的名声!” …… 后边说的多是府衙内的闲话,没什么好听。 郑氏敛了神色,阴冷沉在眼底,轻手轻脚地走开。 出府衙时,老夫人已然等在车上。一大群人等她一个,郑氏心下一紧,忙趋步上去赔罪。 薛氏忙朝她使眼色,一面拉着她的手: “二嫂,怎么去了这许久,母亲等着呢!想来是人有三急?快去与母亲赔个不是吧!” 郑氏忙凑上老夫人的车窗: “母亲,三弟妹说得是,媳妇失态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只道: “行了,上车吧。” 郑氏连连应声,一面朝薛氏投去感激的目光。充满侥幸,却谈不上多真诚。 梁宜贞挑起车帘看一眼。 这个郑氏,前言不搭后语的。有事啊! 她吸了口气,也不说话,心中的疑惑却多了一层。 正要出发,迎面却奔来一脸生的小厮,生得白白净净,倒是读书人家的样子。 “宜贞小姐留步!”他奔上前,“宜贞小姐留步。” 才放下的车帘又被梁宜贞挑起。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咧嘴笑道: “小姐适才走的匆忙,掉下丝帕,我家少爷要小的送来。” 他手中举着的雪白丝帕隐隐见得墨迹。梁宜贞目光一滞,连忙收好。 这个苏敬亭,倒是说话算话。 她随手摸了两粒银果子,笑道: “替我谢谢你家少爷。” 小厮拿了赏钱,欢天喜地地跑开。 马儿一声嘶鸣,车轮终于滚滚而动。咯噔咯噔,扬尘而去。 “你何时与苏家少爷这样熟络?” 老夫人闭目养神,悠悠开口。 梁宜贞笑了笑: “拾金不昧本是该的,哪称得上熟不熟?” 老夫人默了许久,再未说话,似乎是……睡着了。 围观的民众依旧未散,见着晋阳侯府的车架都挤破了脑袋要看。只是,人群中早不见那个懒散少年。 女孩子自然跟着鄢凌波的车驾跑。 虽然给梁宜贞吃果子的事让她们很不愉快,可一见鄢凌波一袭白衣十分姿色,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 回到侯府,梁宜贞迫不及待地就回了院子。 四下皆称奇。软禁还这么积极? 他们哪里知道,一张尸检录在手,足以勾起她所有的兴奋。 “小姐小姐,”穗穗早等得不耐烦,“公堂上怎么说?他们是不是都被小姐制服了?” “没有啊。”梁宜贞含笑道。 穗穗撅起嘴: “早说了陪小姐去!小姐若被欺负,穗穗骂他们!” 梁宜贞噗嗤一声,揪了揪她的发髻: “别担心,早晚制服他们!穗穗忘了么?本小姐是神仙啊!” 穗穗恍然大悟,噔噔点头: “那,神仙小姐,我们现在作甚呢?” 梁宜贞嘴角一勾: “关门!放狗!” “放狗?”穗穗惊愕。 梁宜贞已然倒在榻上: “我是说,别让人进来。非要来的,放狗咬就是!” 穗穗立刻燃起战斗之魂,一转眼就冲出去了。 梁宜贞笑了笑,这才慢悠悠取出苏敬亭送来的丝帕。研读尸检录,她可不希望有人打扰。 软禁嘛,正好。 丝帕缓缓张开,一股清浅墨香扑面而来,似春风化雨。 若非见过苏敬亭吃瘪的模样,还真当他是个文才飞扬的翩翩少年。 她又噗嗤一声,细细读来。 越往下读,越收敛笑意。梁宜贞眉头拧了拧,猛然弹坐而起。 依照尸检录所言,蒋盈身上无伤,亦无淤青,是不该怀疑到有冲突的梁宜贞身上。 可今日公堂上,苏敬亭与李知府的所有言行,都直指梁宜贞。 这是怎么回事? 故意让她背锅么? 可那又有什么必要呢?她与苏敬亭、李知府无冤无仇的。 最奇怪的是,既然有心冤枉她,为何又给她看尸检录?存心戏弄? 可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验尸高手,何至于戏弄一个小姑娘! 还有老夫人…… 就这样接受了他们的怀疑,还同意软禁! 梁宜贞紧抿着唇,许久呆坐不动。 忽而, 脑中一道白光闪过! 旋即,脸上浮起一个柔和的笑。 原来如此啊。 ………… 春日的夜,乍暖还寒。 二房的院子燃着几盏微弱的灯,郑氏一身轻便衣裙,在廊下来回踱步。 梁南淮的读书影还印在窗间,里面传来轻柔的声音: “母亲,夜深了,且歇下吧。” 郑氏一怔,旋即笑道: “知道了,南淮也快歇下。读书要紧,也莫熬坏了身子。” 梁南淮应声,又读了半刻,方才熄灯歇下。 郑氏紧盯着儿子的窗,舒了口气。平日里,她是巴不得儿子挑灯苦读,今夜却数着滴漏盼他早睡。 她舔了舔起皮的唇,垂头摊开手掌,握着的是一个青玉小瓶。 郑氏定神,将青玉瓶子紧握。 目光,转向二房的屋檐。 这件案子,是时候了结了。 ************ 感谢憜落dē兲枾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