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洁这番话即将沈云初烧伤的错误推到了尔玉公主身上,又揭穿了沈云初拍马屁的话,说什么蒙太妃与几位夫人的福泽庇佑,不过是她的阿谀奉承之言,而且暗指沈云初身上定然烧的很严重,只是碍于博个好闺名故意不承认,毕竟谁也不愿意娶个浑身疤痕的娇娇做夫人。
沈云初岂能不知晓荀洁的意图,她坦然地看向荀洁,脸上有些羞愧的红,“阿初只是不愿意让众人太过苛责公主殿下,毕竟公主殿下也没有料到那只猫撞翻的香炉中有香油,更没有料到自己甩手一推就将烹茶的火炉子给掀翻在我身上了,阿初命大不死,已经是老天眷顾,岂能不珍惜这种福气,还来责怪公主殿下的无心之失呢?”
沈云初直接将荀洁最宝贝的那只猫拖了进来,本就是那猫突然冲她扑过来,才给了尔玉公主以可趁之机,她可不以为那只猫无缘无故地就攻击她。但她手中没有证据绝对不会随口攀咬,这里的人身份都比她尊贵,随便谁一句话,便能将她拒之贵族的交际圈门外,她只能虚与委蛇。
然而沈云初话说的越是漂亮,尔玉公主脸上的歉意就越浓,她袖中的拳头却是攥的紧紧的,她方才见沈云初脸上不曾被烫伤,心中早就恨恨的,如今又听她强调她是“无心之失”, 装可怜装大度,处处显示自己的宽容与大度,尔玉公主就越发觉得自己被沈云初狠狠甩了一耳光,恨不能往她脸上补挠几道血痕。
“你这话是何意?”
尔玉公主再也装不下去,脸上愧疚的神色早就换做了愤怒,“你这般说,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故意撞翻了烹茶的小火炉,若不是那只该死的猫吓了我一跳,我怎会受惊躲避,又怎会撞翻了火炉子?”
众人不解地看着尔玉公主,平日里笑容甜美的尔玉公主,怎会如此的不懂事,明明是她有错,怎会反倒怨怪受害者呢?
“我绝无此意!”沈云初本就是故意激怒尔玉公主的,如今见她终于露出了刁蛮狠毒的秉性,沈云初欢呼喝彩还来不及,但是她面前站着太妃与两位公主,甚至不知何时这屋子里还多出了个权倾朝野的临江王,她岂能留下把柄。沈云初惊诧地看着尔玉公主,信誓旦旦道:“我不想追究公主殿下的无心之失,也不想追究洁娘的猫,我只想息事宁人,公主殿下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尔玉公主分明看到沈云初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她明知道沈云初是故意反话正说的,但她根本抓不住沈云初半分把柄,只能目光如刀地凌迟着沈云初。
“皇后娘娘与陛下平日就是这般教导公主殿下的么?”荀阳往前迈了一步,挡住她看向沈云初的如刀锋般的目光,淡漠地开口,“不管你是有心为之,还是无心之失,你都害阿初烧伤了,不仅不对她道歉,反而还要责备她,这是谁教给你的道理?”
尔玉公主没料到一直淡然置身事外的荀阳,竟然会站出来替沈云初说话,她看着荀阳那副如诗如画的面孔,脑中就闪过侍女说的话,侍女说荀阳抱着沈云初进了听涛居医治。
听涛居,那是荀阳的私人领地,纵使他几年前就搬到少师府居住了,但是听涛居一直为他保留着,京中娇娇最向往的就是听涛居,她时常往湘王府奔走,不过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荀阳,哪怕让她进听涛居看一眼也好,可是她与沈云初这个卑贱的庶女同时出事,荀阳抱起来的却是她沈云初!
想到这里,尔玉公主要呕死了,她恨荀阳,脑子一热,也顾不得贤淑温婉的形象了,恼声反驳道:“沈家娇娇不是说自己没有被烫伤么?荀少师如此替她出头,难不成是因为方才抱了沈家娇娇,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么?”
“尔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永宁公主没料到尔玉公主竟然会口出污言,这种孟浪的话,若是从韦庄或者荀卿嘴里说出来半分也不奇怪,可是尔玉公主还是未出阁的娇娇,她说这种话,简直是丢皇家的颜面!
“尔玉公主慧根早生,尚未及笄便知道怜香惜玉的道理了,看来女大不中留,父王若是再见到皇后娘娘,不妨为尔玉公主保个媒!”
这声音!
沈云初猛地抬头,这才看到临江王旁边站着的美貌少年,竟然是萧九!
他方才说父王,那他怎会唤临江王为父王呢?
她记得萧九说过他的父亲家中姨娘子侄一大堆,可是临江王终生未娶,哪里来的姨娘一堆呢?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萧九冲沈云初眨眨眼,沈云初报之以一笑,但是笑容有些黯淡,若是从前她受伤,萧九早就冲过来嘘寒问暖了,此时他倒是沉得住气,沈云初又打量他一眼,觉得萧九好似陌生了许多,他长大了!
从尔玉公主的角度看,刚好将沈云初与萧九的眼神互动尽收眼底,没想到临江王新收的私生子竟然跟沈云初是熟识,她心中越发怨恨,嘲讽道:“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何时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指点点的?”
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然是暗指萧九私生子的身份。
“你若是委实好奇,亲自问临江王便好!”萧九冷笑连连,斜睨了身旁的临江王一眼,那姿态说不出的风轻云淡,“我从哪里冒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晓你未来的夫君大抵就是抱你的那位侍卫了,否则哪个世家郎君愿意娶个被别的男人碰过的女子呢?纵使那人是公主,怕是也不能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你!”经过萧九提醒,尔玉公主忽然意识到,抱着沈云初去医治的是荀阳,那么抱着自己去医治的是谁?
是自己从宫中带过来的侍卫!
尔玉公主脊背渗出层层的冷汗,若是让皇后知道她光天化日被男子近了身,若是被京中的贵妇们知晓她被侍卫抱着,有了肌肤之亲的可能,她的闺誉怕是毁了!
她骤然抬头去看永宁公主,去看山阴公主,去看安康郡主,去看老王妃,她们的目光悲悯又同情,好似看待个跳梁小丑那般!显然她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荀洁与尔玉公主是多年的闺蜜了,但是尔玉公主凭着她尊贵的身份,时常瞧不起她,若不是因为她与安康郡主素来不和,怕是尔玉公主也不会跟她做闺蜜,如今知道尔玉公主被个侍卫给近了身,心中十分幸灾乐祸的,脸上却带着善意的宽慰,冲着萧九道:“郡王多虑了,那侍卫是公主殿下的侍卫,救公主脱离危境本就是那侍卫的职责,当初沈家娇娇救人心切,她喊侍卫救公主殿下,那侍卫也是救人心切才不得已碰到了公主殿下,委实不算有违礼教。”
荀洁这段话看似是为尔玉公主说话,维护尔玉公主的闺誉,实则是提示尔玉公主,当初是沈云初唆使那侍卫抱她的。
“沈云初,你竟敢勾(这里防和谐)结我的侍卫,你教唆他趁我昏迷之时近了我的身!你做出这等阴狠恶毒的事情,你竟然还有脸在这里装可怜!”尔玉公主总算明白沈云初为何看的的目光带着胜利的微笑。
她此时除了怨恼,除了嫉妒,她开始仇恨沈云初!
自从九岁那年帮助皇后娘娘除掉一名宠妃之后,便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何曾有人如沈云初这般,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算计她,何曾有人如荀阳这般,敢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她的胸中“腾”的燃起一股怒火,烧得她失去最后的理智,当即就勃然变色道,“我承认我不小心甩翻了小火炉,我承认我险些害你毁容,但是你也不该如此狠毒,竟然趁人之危,故意害我!”
尔玉公主冲着沈云初吼完,这才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越发责备,好似是沈云初识大体,人家受害者都不追究她的责任,她何苦还要倒打一耙呢?
“我何曾害你?”沈云初表情无辜,任何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委屈之情,反正荀阳与萧九不会让她受委屈,她只要保持温婉的大家闺秀的形象就好,“你那时候被自己撞翻的火炉子砸被后背上,襦裙都烧起来了,后来幸亏被侍卫拎着的那桶凉水浇了一身,虽说衣服都湿透了,但是到底将火给熄灭了,那时候安康郡主被十三郎救走了,你吓得晕死过去,洁娘大抵是吓傻了,站在那里不动弹,我不过是好心才喊你的侍卫去喊太医,却不曾唆使他抱你,你怎能如此反咬一口?”
尔玉公主袖中的拳头攥的嘎巴响,指甲陷入肉里面都渗出血来了,今日之耻,她铭记于心了,知道自己再继续纠缠,也讨不到半分便宜,索性敛了咄咄逼人兴师问罪的气势,“算了,不管你我二人是有心抑或是无心,结果已经是如今的模样,多说无益,我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罪魁祸首大抵是洁娘那只猫。”
尔玉公主的原意是将一切罪过归咎到荀洁身上,她早就看不惯荀洁的用度处处比她好,尤其是那只雪球,她早就觊觎很久,可是又拉不下脸面表示出半分的稀罕,只想着自己得不到,索性毁去,大家谁也别想要!
岂料萧九却不依不饶的,他好奇地问道:“你的侍卫从哪里拎过来的一桶水?来的倒是及时的紧,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预谋已久的呢。”
萧九这句话点醒了众人!
侍卫是男子,无论如何也不该随意进入荀洁的菡萏院,众人转念一想,很容易就猜到,那侍卫与那桶水怕是尔玉公主一早就安排好了的,顿时又进一步想到,她蹊跷地撞翻了烹茶的火炉子,紧接着想到,若是侍卫那桶水浇到沈云初身上,然后抱着沈云初去医治的人恰巧是那侍卫的话,一切都迎刃而解!
分明是蓄谋已久的,否则尔玉公主怎会命令自己的侍卫拎桶水站在亭子外备着呢?她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又不曾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尔玉公主被萧九点破心中最阴暗的想法,再看众人看她的目光,顿时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在座的永宁公主与山阴公主都是京都贵妇圈中的正想巴结的对象,如今事情败露,她算是彻底没脸了,将来谁家的郎君肯娶她做嫡妻呢?
再看身边一直保持沉默容女官,她突然意识到,容女官之所以不替她说话,想来是皇后对容女官吩咐了什么,若是她被侍卫抱过了这件事传到皇后耳中,皇后定然当她是枚废弃棋子!
弃子是什么下场?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用处,她非皇后所生,若不是她九岁那年机缘巧合帮了皇后,被皇后收到自己名下,她还是冷宫中自生自灭的宫女贱婢生的公主。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联姻,皇后有意将她嫁给荀阳,拉拢湘王府与少师府的权势,但是经过方才的事情,她算是看明白了,荀阳根本不喜欢她,荀阳喜欢的是沈云初!
尔玉公主心中慌乱非常,她眼中骤然射出恶毒的目光看向沈云初,就算是要完蛋,她也要拉个垫背的,她突然扑过去掐沈云初的脖子,“明明是那只猫害你的,你为什么要反过来害我啊,你这个恶毒的卑贱庶女,你去死吧!”
荀阳没料到尔玉公主突然就发了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尔玉公主已经掐住了沈云初的脖子,原本轻轻柔柔遮着她脖颈间的烧伤的披帛,被尔玉公主紧紧地缠在手脖子上,她想勒死沈云初,沈云初憋得满脸通红。
“你快放开阿初!”荀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几拍,伸手去推尔玉公主,可是尔玉公主手上抓的很紧,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掐沈云初的,她心中就一个念头,那就是荀阳喜欢的人竟是沈云初,要拉沈云初垫背!
萧九挥掌,强烈的真气冲击过来,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尔玉公主被他的掌风打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