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的火焰从玉老太监的脚边上燃起,吓得他又往后跳了一下。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这火焰没有他想象中的恐怖,甚至可以说是温和,没有那样炙热可怕,反而让他在这个阴冷的地牢里面感受到一丝丝温暖。 作为这个地牢的主人,自己这个位高权重的皇宫大总管,居然在地牢被这火焰所毁坏的时候,感受到了温暖。对于玉老太监而言,这毫无疑问十分讽刺。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难道说,这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否定自己一生所遵从的道路吗? 这火焰迅速的烧上了那女子的身体,但是她却一声不吭,仿佛这些烧伤都只是幻觉一样。甚至于,她还犹有闲情低头看了一眼玉老太监,隐约带有的那骄傲的眼神,几乎使后者无法直视! 等到玉老太监重新打起精神,当他抬起头看向对方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已经被烧化。毫无疑问,她已经断了气,而她化作的一片片焦黑碎片,正顺着空气的指引,飘向对面透出一丝光亮的地下出气孔。 远远地眺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碎片,想起对方临死前那个轻蔑的眼神,让玉老太监十分愤怒。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找后账了。 因为,等他抬起双眼,最后几块碎片也已经顺着亮光指引的方向,彻底消失在火焰之中。 火势蔓延这样大。虽然玉老太监被眼前奇异的景象吸引住了,没有去呼救。但这个内侍馆阁是为大总管修建的,安排的下人仆从上百。 事实上,早就有人看到了地牢的透气孔里面冒出了浓郁的白色烟雾,在空气当中形成了一个俯视大地的巨大人形,却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去呼喊同伴来看这“奇观”。这年头,因为没有火灾现场的新闻照片,而且普通人生活范围很小,一辈子未必有机会见到一次火灾,所以他没看出这浓烟意味什么,这也情有可原。 值得庆幸的是,他喊来的同伴是个有见识的,可不认为这白烟团出来的人形是什么好玩“奇观”,于是喊来了诸多仆人一同下去地牢里救火。 玉老太监站在通道口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燃尽地面稻草以后逐渐衰弱的火势,看着仆人们装腔作势地拎着水桶去灭火,看着火势被灭掉之后的袅袅青烟冒出,却也看着头顶上空荡荡的锁链,久久不能说话。 当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地牢往常的样子,地牢的温度开始缓慢的下降,空气也渐渐变得没有那么难闻。但是,他的心中却是空落落一片,有一种怅然若失。 那些下人平时对抓来的犯人作威作福的,其实自身从来没有多少经验,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敢轻易去打扰自己的主子。因此,救完火,他们就在一边等着主子发话。 之所以玉老太监有这种贼去楼空的空虚感,那是由于其原先以为那只是一个扮作宫女的无名小卒,想必派遣她来的幕后主使也是抱有牺牲她的打算了。明教的要人样貌自己的探子多少打听到大概,其中没有像她这样的无名小卒,这样的人多半也不可能了解太多的机密。自己早已做好了即使对方招供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情报的打算。 但是,这样一个被人抛弃的家伙,明明只要开口讲讲对自己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的组织机密,自己就可以活下来。可是她却不愿意说出这一点点东西!宁可被自己全身插成刺猬,削做人彘,却也不向自己低头讨饶。最后,她竟然宁可在火焰当中化为灰烬,也不肯对自己吐露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回想起对方最后傲然的眼神,玉老太监也有一些震撼感。难道一个十有八九不存在的信仰,就值得一个拥有如此美貌与年轻生命的女子去拥抱死亡!值得那样子视死如归! 他不禁有些怀疑,死的到底是谁?真的只不过是明教的一个无名小卒?一个普通人的信念有这样强大吗? 对方刚才的死,就像是一个硕大的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了玉老太监的脸上,甩的他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轻叹一口气,颓败的一下子坐倒在了冰冷的地牢中,然后用双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额头,只有稍微的休息和额头上轻轻的摩擦感让他能略微冷静了一些。 像今日的女子这样的死硬分子,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像这样的人在明教当中还有许许多多。这些人为了信念和信仰,可以抛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和家庭。 跟能够掌握人心到这样程度的教会作对,朝廷真的会有什么好的未来吗?说到底,自己服侍皇上,忠于朝廷,但这一辈子所作所为真的问心无愧?自己真的是正确的吗?玉老太监忍不住在心底怀疑起了自己的人生。 自己是蒙族,效忠元国皇室是应有之义。从十几岁因在军中犯了点小罪,因而被施了宫刑,后又在因缘巧合之下入宫服侍先皇,再到先皇被当今皇帝杀死取而代之,几十年下来自己一心一意效忠龙椅上坐着的人。 可谁又知道龙椅上明日会不会换人?谁又知道自己今日所做自认为正确的一切,在明日会不会成为天大的错误。那女子的话成为了引导他思索的源头,但想起那女子以及背后的组织,却叫他不寒而栗。 “明教!”他不再怀疑地抬起头,已经认定了女子必然是来自这个教会。 不过,就在他喊出“明教”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亮堂堂的视线,一瞬间就穿越无尽的距离,在一个自己目光看不到的上空无穷高处,冷酷至极的注视着他。 这目光给他的感觉出来的情绪里,只有威严、高大以及不屑,犹如毫不在意地看待一只蝼蚁的目光。 若是平时,位高权重的玉老太监被这样鄙视,早就会忍不住跳起来怒骂,但这一次他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敢说什么,反倒安安静静的,甚至都不敢东张西望,去探寻目光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