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看到那些花轿过桥之后,她就看出了卓刘氏的小把戏,没想到她婶婶在这种时候还要用些心眼,真是死心不改。 天色早就黑了下来,但是临邛最热闹的大街上依然挤满了人,这些人有的在自家的屋顶上,有的爬在二楼的窗户上,还有的站在门口,都在巴望着大街中央那两个英俊不凡的 男子。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紫红色衣袍,骑着枣红马的女子伴着马蹄声停在了大街中间。 她的眉如冷月,眼似星芒,小巧的鼻子下面有着薄薄的红唇,此时红唇微抿,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凉意。 俩个新郎官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这卓文君怎么会在此时来到这里拦路?她不是应该在卓府的吗? 卓文君翻身从马上跳下来,慢慢地走到俩个新郎官面前。 她脸上全是冷意,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情很不好,柳大少爷有些不敢跟已经成了自己大姨子的卓文君说话。他在这个大姨子面前有些露怯,因为这个大姨子实在是太 强势了。 “妹夫,我有些舍不得我妹妹。”卓文君盯着俩个花轿,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舍。 她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舍不得妹妹啊,他们还以为这是来闹事的呢。 卓文君冷着脸的样子还真的很像是闹事的。 卓文君其实也很想闹一闹,可是一想到卓家的名声,她还是忍了。家里出了鬼迷心窍的人,那就在家里解决,没必要弄得世人皆知。 “原来是这样啊。”柳大少爷松了一口气,他微微一笑,转思一想,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不如大姨子跟在花轿跟前一起去柳府吧。”这样子在路上也能说几句话。柳大少 爷如此想到。 “我也舍不得我堂妹。”卓文君没有说赞同还是不赞同柳大少爷的安排,但是潜意思却很明显,她是同意了,只是还要加上堂妹。 本来是俩家的婚事,女儿嫁出门家人就不能跟着了,现在柳大少爷让她跟着就已经是破例了,可是她居然提出要俩家一起。 先不说于理不合,而且这柳家跟王家,一个在东边街头,一个在西边街尾,再怎么也不可能一起啊。 “大姨子,这事......。”这不是为难他嘛,柳大少爷的俊脸僵住了。 柳家是大户人家,王家就是一户卖肉的,这俩家的婚事怎么可能在一起。 卓文君的脸色缓和了一下,她刚才一直在生气,所以也没有思考自己说的话到底妥当不妥当,现在看到自己妹夫为难的表情,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话。 “那我能不能现在跟我妹妹和堂妹说几句话?”卓文君笑着说。 本来就是貌美如花的美人,这么一笑,围观的人全都被她的笑容给感染了。 柳大少爷的脸色再次僵了一下,这种事也是于理不合的吧。可是既然自己的大姨子都退了一步,那他也退一步吧。今天可是他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啊。他看了看身 后的花轿,点了点头。 王公子看柳大少爷已然同意了,他也跟着同意了。 喜娘把新娘从花轿内稳稳地扶到了卓文君跟前,俩个新娘一样的身高,一样的嫁衣,一样的盖头,就算是仔细看也看不出俩个人有什么不一样。 卓文君绕着俩个新娘转了两圈,然后随便选了一个新娘拉住了她的手。 “静儿?”卓文君试探地问道。 两个嫩白的手交叠在一起的时候,卓文君也还是不敢确定面前的人是谁,她现在才发现,卓思云跟卓文静有着这么多的相似之处。 “恩,君儿姐姐。”盖头下的卓文静答应道。 卓文君的手微微一紧,她的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果然如此啊。 明明是从王公子身后的花轿出来的,可是却是卓文静,那另一边不用说,肯定是卓思云了。 一直盯着自己新娘的王公子和柳大少爷在听到卓文静的声音之后,全都惊呆了,他们俩个从头到尾一直注意着他们各自的新娘,可是自己注意的却不是自己的新娘,搞错了? 不会这么扯吧? 不过围观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没看清新娘是从哪顶花轿出来的,只看到两个新娘子一前一后走到了卓文君面前。 “云儿,静儿,你们俩个嫁到夫家之后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忍在心里,知道吗?”卓文君交代道。 “恩。” “恩。” 两个新娘子都轻声答应。 卓文君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卓文静的手慢慢地往花轿那里走。 在经过柳大少爷马前的时候,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柳大少爷,那意思很明显,她就是在责怪他把俩个新娘子搞混了。 柳大少爷俊脸微红,他看懂了卓文君眼里的意思,他这个大姨子在说,以后再找他算账,他顿时觉得羞愧万分,今天如果不是这个大姨子拦住他们,那他真的就要羞愧死了。 新娘子搞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随后卓文君又把卓思云送到了花轿里,不过她倒是没有责怪王公子。 这一幕让柳大少爷很是羡慕王公子,要知道被这个大姨子一看,他就觉得自己受了一场酷刑,这滋味谁体会谁懂,真的不是一般的难受。 一旁的喜娘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卓文君,卓文君也懒得看她们,反正以后有的她们受,既然有心办坏事,那就要有心来承受做坏事的后果。 “你们走吧,我回府了。”卓文君翻身上马,拍了拍马肚就潇洒地离开了。 柳大少爷跟王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对卓文君的崇拜。这个女人不一般啊。 片刻之后迎亲队伍又继续吹吹打打起来,刚才那一幕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只是在过桥之前俩个喜娘在不经意间换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也就是本来带着卓思云的喜娘悄悄地跑到了后面,而带着卓文静的喜娘跑到了前面,然后这两个喜娘分别带着花轿走到了两个新郎官后面,这两个迎亲队伍里除了喜娘之外,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那些吹吹打打的,抬轿的人都是跟着喜娘走的,这些做苦力的人大部分都是穷人家,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敢说,所以只要换一下喜娘就行了,而且这两个喜娘还是一家人,迎亲的人也是她们找的,所以说想做点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 在不远处的二层小阁楼里,穆少爷正坐靠在窗户上,他洁白的大手上拿着一个蓝花纹的白玉杯,一边注意着大街上卓文君离去的方向,一边把玩着酒杯,模样好不潇洒。 “君儿,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啊?”他失神道。 追也追过了,可是被拒绝了,求亲也求过了,然后再次被婉拒了,上次送给她那件白衣袍之后,她送了十两银子来,他到现在还记得她那天说的话,‘穆少爷平时这么忙, 这种送衣服的事情就交给下人来做就好了,而且我也可以派下人去秀衣坊取衣服,下次穆少爷别亲自送了,文君担待不起。’这句话是她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这么久以 来唯一一次正眼看着他说话,他想忘,可是就是忘不了。明明说的是伤人心的话,可是为什么回忆总是跑出来呢? 那天她的一颦一笑,全都牵动着他的心,他的身心里放的全都是她了,他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换来她对自己的另眼相看呢? “唉......,”穆少爷轻叹一声,然后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明月还是那个明月,月下忧愁的人还是有千千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忧伤呢? 时光飞逝,夏天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来到。 把卓家的家事都交给卓刘氏之后,卓文君整天都乐得清闲,那天在鸳鸯桥上换喜娘的那件事她跟谁也没再提,不过听说后来那两个喜娘因为偷了柳府的东西分赃而获罪,相信 几年牢狱之灾是难免的吧。 “君儿,你那院要不要再买两个丫头回来?你一个大家小姐一个人住在院子里,没人侍奉,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卓王孙在饭间笑眯眯地对着卓文君说话,两只绿豆小眼睛直 接眯成了一条线。 “我.......,” “就是啊,君儿都这么大了,与其给她找几个丫鬟,不如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家。” 卓文君还没开口说什么呢,卓刘氏马上就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卓刘氏迫不及待的样子,卓文君在人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一个白眼,她这个婶婶真是闲不住啊。 “也是,都已经十六岁了,跟我同岁的郡守大人已经有三个孙子了。”卓王孙突然感叹道。 他其实也不算老,只是这个年代的人长寿的少,再过二三十年,说不定卓王孙就没了,所以早点抱孙子什么的也算是人生圆满的一个小标志。 卓文君本来想开口说自己还小,再过几年再想结婚生子的事情,可是一看到老胖子鬓角冒出来的白发,顿时就噎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话。 她不能说,自己的思想是现代人的思想,可是老胖子是个古代人啊,他想要的可能就是抱孙子,她怎么能说话伤他的心呢。 “就是说啊,所以还是赶紧给君儿找个夫家吧,我看城南陈家的大儿子就不错,文韬武略,还长得一表人才,而且只比君儿大两岁,还未说亲呢。”卓刘氏热心介绍着。 陈家?卓文君从没听过什么陈家,临邛排的上号的家族她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个陈家她完全没听过,不知道这是她婶婶从哪寻觅的人选。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选。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要是信了卓刘氏的话,那才是见了鬼呢。 “我的事情就不劳婶婶操心了,咱们临邛的贵少爷那么多,穆少爷,吴大少爷,听说都是未说亲的人,我怎么选都行。”卓文君赌气道,反正她就是看不惯卓刘氏那副假好心 的模样。 “哎呀,那穆少爷跟吴大少爷都是什么人啊,君儿啊,不是婶婶说你,你都是被休过的女人了,不能跟黄花闺女时候一样眼光那么高,咱们还是务实点比较好。”潜意思就是 在说,她卓文君是个弃妇,被人用过的破抹布,不是原装的好货了,还是随便找个人凑合着过吧。 一听这话,卓文君心里冷哼了一声,她就知道那个陈家的儿子不是什么好鸟,不然也不会被自己的婶婶说出来。而且她跟司马相如根本什么都没有,她还是原装正版的身子, 可是卓刘氏再怎么抹黑她,她卓文君也不能脱光衣服让人验明正身吧。所以嘴长在别人脸上,那就让她们说去吧,自己就当没听见就行了。 看来她这个婶婶是巴不得她卓文君过得不如意啊。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卓家的女儿难道还配不上穆家跟吴家的儿子吗?”卓王太有些生气地看着自己的媳妇。 在卓王太心里,他们卓府就是临邛的龙头老大,什么吴郡守,穆老爷全都不如他们卓府有钱尊贵,他们现在可是皇商,是一般人不敢得罪的,而且卓文君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女 子,这样的背景跟相貌,在临邛还没有配不上的人。 被自己相公一说,卓刘氏连忙说自己说错话了,她在卓王太面前也不敢耀武扬威。 卓王孙一直吃着饭,倒是没有说什么。等到其他人都说完了,他才放下筷子。 “君儿,那你就跟吴家跟穆家的人多走动走动,看看他们的人品到底怎么样,你也老大不小了,女孩子还是要以人生大事为重。”卓父这话说的不偏不重,正是他心里最真实 的想法。 “好,”卓文君淡淡一笑,算是答应了。 这声答应中为卓父考虑的方面要占大部分,她一直想做个孝顺的女儿。 一旁的卓刘氏听到卓文君答应的声音,脸上的喜色渐现,吃起饭来也感觉特别香,似乎已经看到卓文君嫁出去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