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程遇这天当专科门诊,午饭时间比较固定,见完上午最后一个病人,他给徐娃发信息,约她午饭,过了一会徐娃回覆:“我跟小俊他们在小花园,你要来吗?” 程遇回了OK手势便马上出发,他已预备好约徐娃多吃几次饭,然后就趁机表白。 徐娃远远就看见他,对他挥手,正午时份阳光正好,徐娃今天没穿黑衣,白色衬衫淡灰色西裤,整个人明亮鲜活,头发束成马尾,突出了巴掌小~脸和精致五官,一双圆眼睛仍是闪闪生辉,程遇定定地站着,忘了移步。 徐娃跟邓太太说了两句跑过来:“你午饭时间多久?我想先送他们回病房。” 又有些不好意思指指那边:“但我看小俊还未玩够,要不…” “没关系,买便餐来小花园吃怎样?” 程遇望天,“反正天气好。”他觉得今天自己表现不错,懂得随机应变, 徐娃点头:“随便买些就行,谢谢。” 程遇买了三文治和沙拉,和徐娃在旁边长椅开吃,小俊伤囗虽然愈合得九九十十,但还未适宜太大动作,邓太太摊了块地巾在草地,放小俊在上面玩,他每爬两步就被妈妈抱回来,他挣开再爬,一个在不断爬,一个在重复抱, 徐娃乐:“你看小俊像小猴子吗?”小俊生来瘦小,手长脚长的, “像,像只健康小猴子。” 徐娃冁然而笑:“真好,等小俊好了,他们一家就可以去定海。” “嗯,只要身体健康,一家人到哪里都是好生活。” 她静了一瞬,微微瘪嘴,“只是很难再见到他了,可能他也不再记得我。” “不会的,到时候我陪你去看他,好吗?” 沉稳温柔的嗓音如一股暖意沁入心里,她侧头看去,程遇脸上笑容令人安心信赖,徐娃又隐约臭到那漱囗水的味道,她轻吸鼻子,细细的“嗯”了一声, “呃…小俊他们要走了。”徐娃找包装袋想搁下吃到一半的三文治,程遇拿来餐纸,把三文治小心包好,他正把饮料盖拧开想递给徐娃时,衣袖突然被大力拉址,手不稳饮料掉番地上,抬头诧见徐娃眼眶通红地望着小俊方向,她双手紧拉住他,衣袖也扯得变了形, 程遇问:“怎么了?” 徐娃犹如没听见,脸色一片煞白,眼泪已涌~出,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小俊, 瞥眼邓太太仍在收拾,并无不妥,程遇担心:“徐娃?徐娃?”,她人如入定,程遇喊她摇她, 徐娃茫然头回,像突然惊醒,死死抓~着程遇衣袖猛摇,满目哀求,“程遇,程遇,求你救救小俊,求你!” 程遇扶着她,拍拍她背安抚:“你慢慢说,怎了?” “就是…就是…小俊会出事…你一定要救他。”徐娃抽抽嗒嗒地恳求, 邓太太正背着他们在打电话,小俊伏在妈妈肩膀左望右看,程遇指指:“你看?小俊没事,他~妈妈抱着呢!” 徐娃看了一眼便飞快撇头:“不是的,请你信我,程遇,你要信我…呜呜…”话未说完又哭起来, 程遇没法子,轻拍徐娃手,示意她先放开,他过去看看,才发觉徐娃双手在不住颤抖,手指关节用力得微微发白, “放心,我们过去看看。”说着便拉徐娃走, 徐娃定着不动,低头哽咽:“等我冷静了再过去,拜托你了,程遇。” 程遇发现小俊体温有点偏高,邓太太说以为天热,并没其他异样,程遇叫他们先回病房,打电话安排值班同事给小俊做检查。 徐娃靠在树旁,小小的身体仍在一抽一抽,脆弱无助的样子令程遇心痛又担忧,他虚搂着她,呢喃安慰,徐娃声音沙哑微弱:“程遇,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已尽力。”程遇心里发紧,犹疑一瞬,轻轻抱住她。 徐娃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她抹干眼泪,对程遇勉强扯了个笑:“我得去洗把脸,丑死了,一会吓坏小俊。” 望着那不达眼底的笑意,程遇不放心,徐娃宽慰:“我真没事了,你回去工作吧!”见程遇还是没动,她退开两步,做了个打电话手势,“有事没事都马上告诉你好吗?” 程遇也够时候上门诊,叮嘱徐娃一定要联系他,送了她到病房,才不舍地离去。 ****** 程遇下班前接到科室电话,说钟教授召集紧急会议,程遇有不好预感,赶到时钟教授已跟几个医生在显示幕前商讨, 程遇走近,看到小俊名字,心里一沉,小俊持续低烧,检查显示心电图出现异常,左心室舒张功能微弱,有肺积水现像,要马上进行开腔手术,钟教授主刀,程遇一助。 不到二十分钟,各医务人员到位,各人默契而严谨做着预备工作, 小俊九点十分被推入手术室,麻醉医生首先导入插管监察呼吸心率,钟教授进行开腔,当触及之前球囊扩张术的位置时,小俊心率急降, “预备体外循环。”钟教授冷静道, 小俊必须做心脏搭桥,但由于小孩血管细,不好搭,要用体外循环去代替心脏泵血功能,心脏停后,手术能更安全有效率进行。 程遇上前,把心脏上下腔静脉插管分别插好,注入血液降温药,心脏停膊液,开启体外循环机, “心率脉动恢复。”二助医生监察着检测仪说, 钟教授从新上台,零晨一时,搭桥完成,但气氛仍然崩紧,程遇接手拆除体外循环,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凝神以待…… 零晨一时半,手术室大门打开,医务人员拖着疲惫脚步一一步出,神情无奈沮丧,邓太太僵在那里,不敢上前,邓先生抓着钟教授,嘴唇啰哆:“小俊怎样?” 钟教授摇头:“节哀顺变。” 小俊爸激动,哮道:“怎么会?他明明好好的。” “患者搭桥后突发再梗,供血不足,心脏停顿失救。”钟教授解释, “请节哀。”程遇上前躬身, “嗷嗷…嗷,我苦命的孩子…嗷嗷…小俊呀!”邓太太呼天抢地, 邓先生蹲着呜呜痛哭,护士默契赶上安抚家属。 ** 回办公室路上,程遇和钟教授一路沉默,晚上手术室这片死寂无声,白炽的灯光冷冷冰冰,只有窗外树影偶然晃动,才令人感到世界是活。 程遇回到办公室歇了一会才想起徐娃,翻手机果然有她的信息, 16:11发过来:“我回家了,放心,我OK的。” 18:58“已到家了。”,程遇看看钟,差不多两点,决定明天才联系她,况且他还未想好小俊的事要怎样开囗。 ** 这时徐娃还未睡,她压根就睡不着,在跟小奶糖倾诉:“小奶糖,我好怕。” “哇哇,小奶糖,我是小奶糖,哇哇。” “有三团很浓的黑影…呜…小俊还不到两岁…”她又忍不住哽咽, “娃娃,美女,娃娃,吱吱。”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白白的…呜呜…我恨那些黑色,不想再见到它…呜…” 小奶糖站在徐娃腿上,在扯她的睡裙,像在阻止她哭,徐娃抹泪:“嗯!现在就去睡,明天一早去看小俊,可以多见一面就是一面。”